2021-11-18 20:46:00
宇日俱曾
状态: 连载
时代/世界观: 现代 架空
预警: 作者选择不预警
分级: I 级 全年龄向
本帖最后由 Heather 于 2021-12-12 00:44 编辑
曾舜晞在傻子面前总是有着十分充足的优越感，是自己给了他所有的一切，因此他理所当然地将他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所以他从来没想过，肖宇梁会问出这样令自己措手不及的问题。
他好像突然才意识到，肖宇梁并不是一只路边捡到的流浪猫，并不是只要给他吃给他穿就万事大吉。
更糟糕的是，肖宇梁想要的更多的东西，他给不起。
他总不能，真的和一个傻子在一起吧。
曾舜晞对此有些心虚，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肖宇梁，生怕他问出更多让他无法招架的话，甚至有些想躲他的念头。但肖宇梁竟也识趣得很，再也没提过这样的问题。
剧组的女二过生日那天，大家一起聚餐，很晚才结束。曾舜晞喝了点酒，让司机送他回酒店。
车外的温度比车里要低许多，曾舜晞下了车，裹紧自己的羽绒服，让司机回去。
他看了眼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不知道肖宇梁睡了没有。他打了个哈欠，在空气里吐出一阵白烟，正要往酒店里走，却看见门口的拐角处有个人站着在抽烟。
那身影很熟悉，是肖宇梁。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冷，大冬天的穿着丝绸睡裤就出来了，上身不伦不类地套了件绿色摇粒绒，脚上还穿着室内拖鞋。
曾舜晞皱着眉头走到他身后，他想，他从来不知道肖宇梁会抽烟。
他拍了拍肖宇梁的肩膀，肖宇梁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看见是他，原本冷着的脸突然笑开，眼角的褶子都皱了起来。他一把丢掉烟，扑过来抱紧他，高高兴兴地喊了声：“阿晞！”
肖宇梁的怀抱比他想象中的要暖，他看着地上的烟头，最终也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只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背，问道：“干嘛在这里站着？”
“我等你回来啊。”肖宇梁说。
“要是我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来。”
“我是说，要是我一直不回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到你回来啊。”
曾舜晞无奈，拍了下他的脑袋：“笨死了。”
他拉过肖宇梁的手，一遍数落他一边往酒店里走：“穿成这样，怪不得手这么冰，都知道穿外套，怎么不知道把裤子和拖鞋换一下？”
肖宇梁嘿嘿地傻乐，被数落得很开心。
曾舜晞刚接到派出所的电话的时候，还以为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不是诈骗。
警察找到了肖宇梁的亲人。
当时肖宇梁一声不吭从北京偷跑到杭州，保姆阿姨情急之下报了警。警察听说肖宇梁问原本是流浪人口，就留了个心眼，让阿姨从家里找来些肖宇梁的头发，在打拐数据库里录入了他的DNA信息。
经过自动检索对比，前段时间终于在打拐库里找到了和他的DNA相匹配的数据。
经过反复确认，肖宇梁就是天水一户肖姓人家走散十三年的孩子。
曾舜晞浑浑噩噩地挂了电话，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已经戒烟很久了，但此刻突然有些想抽烟。
他没有什么理由，也没有什么资格拒绝肖宇梁的父母来接他回家。
可是，可是他一点也不想肖宇梁离开他。
“宇梁。”曾舜晞拍了拍沙发，示意肖宇梁坐过来。
肖宇梁就乖乖把手里的手办放到一边，从地上爬起来，搂着曾舜晞在沙发上坐下。
“你想妈妈吗？”曾舜晞问他。
肖宇梁露出有点难过的表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可是我已经不记得她长什么样了。”
“但是我记得她很好看！”肖宇梁很快扬起脸笑着说，“她可好看了，和你一样好看。”
“不过，”肖宇梁摸了摸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应该没你这么大，嘿嘿。”
曾舜晞握住他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如果有机会见到她，你想见吗？”
“当然啦！”肖宇梁说，“我很想她。”
他叹了口气，又说道：“我真的很想爸爸妈妈，他们也一定很想我。”
肖宇梁眼睛湿润地看向曾舜晞，却发现他眼眶也红了。于是他反倒手忙脚乱地安慰起他来：“怎么了阿晞？我没有很难过，我都习惯了，你别哭……”
曾舜晞摸了摸他的脑袋：“我没有哭，我就是……”
“我就是在想，如果可以把你藏起来就好了。”
曾舜晞最终也没能普通自己所希望的那样，把肖宇梁藏起来。
他已经自以为是地将他当做捡回来的流浪猫养了很久，他做不到再去剥夺他成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
曾舜晞想起之前肖宇梁问自己，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他想他永远无法给他的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如今他很轻易就能到得到了。
他会是他父母失而复得的宝贝，会拥有很多爱和安全感，再也不必担心被丢弃，也再也不用被当做一只宠物猫，人生唯一的期待就是在家里等待主人下班。
曾舜晞想，他终于会有属于他自己的未来。他该为他感到高兴。
曾舜晞和肖宇梁的父母约好周日晚上在一家餐厅见面。那家餐厅的老板他认识，隐秘性做得很好。
肖宇梁的家人早早就到了包厢等着，肖宇梁一路上却一会儿要上厕所一会儿要吃东西的，不肯消停。
后来曾舜晞也看出来他是故意在找麻烦了，干脆让司机停了车，抱着胳膊冷冷地看着他。
“怎么不开了……”肖宇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你不是不想去吗？”曾舜晞说，“来，不想去咱就停这儿，不去了。”
肖宇梁急了，去扯曾舜晞的袖子：“我没有不想去，我想去的！”
“那你这一路折腾什么呢？”
“我害怕。”肖宇梁低声说。
“害怕什么？”曾舜晞皱起眉头。
“不知道，就，就是害怕，”肖宇梁说，“很奇怪的感觉，想见到，又害怕见到。”
曾舜晞叹口气，凑过去抱住肖宇梁，安抚地拍着他的背：“你紧张是不是？没关系的，我不是在呢吗。”
肖宇梁回抱住他，闷闷地“嗯”了一声，然后又突然傻笑着大声道：“对！阿晞在！我不怕！”
曾舜晞被他逗乐了，跟着喊道：“不怕！”
“不怕！”
“不怕！”
司机看了眼坐在车后头拥抱着此起彼伏地喊着的俩人，莫名也跟着笑了，他踩了下油门，继续向前驶去。
包厢门刚推开的那一刻，肖宇梁的父母就看了过来，他们俩一直都站在那边，焦心得根本不敢坐下。见到肖宇梁，他们俩几乎是哭着扑了过来。
女人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抱着肖宇梁嚎啕大哭。男人的头发白了大半，一手抱着肖宇梁，一手抱着妻子，泣不成声。
亲情是世上最亲密的羁绊，尽管已经十几年没见，肖宇梁却一眼就能认定这两人就是自己的父母。他瞬间就被带入他们那汹涌的情绪之中，悲伤，思念，激动，酸楚，所有的五味杂陈在顷刻间涌了上来。他失声痛哭，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妈妈。
好像十三年漫长的流浪里吃过的苦，受过的难，到了嘴边，全藏在了一声妈妈里。
曾舜晞悄声关了门，又往边上退了退，悄悄地抹了把眼泪。
几个人抱着哭了好一阵，才缓过劲来，坐下来聊天。
曾舜晞从肖妈妈那里得知，肖宇梁是十三岁的时候被拐走的。她怀孕时因为是双胞胎，她体质又不太好，其中一个就有些缺氧，以至于出生后智力发育比普通孩子更晚些。这孩子就是肖宇梁。
但肖宇梁的症状并不特别严重，也能正常上学，只是心理年龄总比平常孩子小一些，成绩也很差。
他走丢的那天是在放学的路上，他的双胞胎哥哥肖宇栋急着回家看电视，没有等值日的弟弟。
结果后来的十三年里，肖宇栋就再也没有等到弟弟回家。
肖宇栋一直很内疚，也不太敢面对弟弟，只是一个劲儿地给肖宇梁倒水夹菜。
肖宇梁的父母对曾舜晞百般感谢，一顿饭吃完，他们就想带着肖宇梁回他们住的酒店。
肖宇梁这时却不肯跟他们回去了，死活拉着曾舜晞的手不放，一副害怕被他抛下的样子。
曾舜晞心软得不行，只好硬着头皮和人父母说：“宇梁他现在还是比较依赖我，要不咱还是慢慢来，今晚还是我先带他回去……”
肖妈妈心里十分不情愿，好不容易找到儿子，她恨不得一次性把十几年来缺失的光阴补个够。无奈儿子确实一副离不开人家的样子，她也不敢强求，怕吓到儿子。
于是肖宇梁就在家人的目送下，扯着曾舜晞的衣服回家了。
临走之前肖宇栋突然叫住了他，塞给他一个奥特曼模型。
肖宇梁早就忘记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但肖宇栋总是不肯给他的玩具。他欢欢喜喜地拿着奥特曼在空气里翻了好几个跟斗，笑着冲肖宇栋说道：“谢谢哥哥！”
他只是跟着曾舜晞教的这么随口一喊，却不知道肖宇栋因为这一声哥哥又开了泪闸。
“为什么不跟爸爸妈妈回去？”曾舜晞站在沙发上一边折腾肖宇梁的头发，一边问道。
“那你怎么办？”肖宇梁仰着头问他。
曾舜晞把手插在他头发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地看着他。
“你不想要我回来吗？”肖宇梁又问道。
他站起来，隔着沙发的靠背抱住曾舜晞，脸埋在他的脖子里，说道：“我不想离开你。”
肖宇梁曾听过一个词，那个词叫做预感。
所谓预感就是，事情还没有发生，就已经嗅到了它即将发生的味道。
他想这一定是一种超能力，但不知道为何，他似乎也拥有了这种能力。
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就隐隐觉得，他要离开曾舜晞了。只是他也不知道那一天具体是几月几日。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也许就是今天。
他在这样的预感里不安又珍惜地度过每一天，一直到曾舜晞告诉他，他的父母要接他回家了。
他沉默地坐在地上看曾舜晞给他整理行李箱，他的衬衫，曾舜晞给他买的，他的袜子，曾舜晞给他买的，他的内裤，曾舜晞给他买的。
曾舜晞拉上拉链，立起塞满的行李箱——曾舜晞给他买的。
他已经收拾了好几个行李箱了，但是收拾一个丢一个，曾舜晞转过头问肖宇梁：“刚装好的那些呢？”
肖宇梁摇摇头，说不知道啊。
曾舜晞瞥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客房的衣柜，拉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地塞了四个行李箱。
肖宇梁跟在他身后，“哎呀”了一声，说：“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真奇怪。”
曾舜晞又好笑又无奈，也懒得戳穿他。
“以后你就有爸爸妈妈疼了，”曾舜晞说，“有身份证，也可以坐飞机了，想去哪里去哪里，开不开心？”
“那我想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可以吗？”肖宇梁问。
曾舜晞沉默了一会儿，朝他挤出个笑容，说：“当然行啊，你先回去陪爸爸妈妈，等我拍完戏，我就去找你。”
肖宇梁捧住他的脸，亲了亲他的额头，什么也没有说。
送肖宇梁离开那天，曾舜晞顶着导演骂人的眼神向剧组告了假。他戴着鸭舌帽和口罩，一路从酒店送到机场，一直到快要登机，他和肖宇梁的手仍旧紧紧拉在一起，谁也没有放开。
“时间快到了，”肖妈妈说道，“就送到这儿吧，小晞，真是辛苦你了。”
肖宇梁握着曾舜晞的手更紧了。
曾舜晞朝他笑笑，说：“去吧，要听爸爸妈妈的话。”
想了想，又絮絮叨叨地叮嘱：“不要乱跑，遇到陌生人要警惕。吃饭要吃慢点，不要总是嚼那么快，没有人会跟你抢，甘肃天气冷，多穿点，给你装了羽绒服……”
“阿晞，”肖宇梁打断他，“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
曾舜晞愣住，肖爸爸和肖妈妈都看向他，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装作没听见他的问话，继续刚刚的话：“羽绒服要记得穿，在那个绿色的箱子……”
“你什么时候来接我回去？”肖宇梁执着地问道。
曾舜晞不说话了，他沉默地看向他，抿了抿自己的嘴唇。
肖妈妈和肖爸爸使了个眼色，笑着过来哄道：“乖，宇梁，听话，小晞拍完戏就会来看你的，快走吧，要登机了。”
肖宇梁攥着曾舜晞的手，指节都泛了白。
曾舜晞低着头没说话，他伸出手费力地将肖宇梁的手指一根一根从自己手上掰开。
鸭舌帽下他的眼泪已经渗湿了口罩，他转过身，在肖宇梁的祈求下落荒而逃。
离开前，他听见肖宇梁说，阿晞，你别不要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