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百年前,剑圣夫妇隐居肖家村,闲时教村里的小孩子练剑,二人毕生所悟最精妙的剑术,在这偏僻的小村落竟成了人所共知的招数。过几十年,肖家村上到八旬老妇,下至三岁孩童,各个使得一手好剑。江湖上排得上号的侠客在此短居数日,离开后,外界就开始传肖家村人人剑术超凡,即便黄口小儿,出村来也能以一敌十。一时间混迹江湖的侠客人人向往,惯使剑的,满心希望能进村精进,不使剑的,也有不少盘算着从头学剑将来是否会有更大前途。大帮人马浩浩荡荡涌入肖家村,见人就想要不要即刻跪地叩头求对方收自己为徒。就这样,肖家村家家开武馆,户户教剑术,成了剑客的进修胜地。
肖老爹是现在村里最富盛名的剑术师父,照理说,作为剑术胜地最顶尖的师父,他应该事事顺意才是,可如今他却坐在门槛上满面愁容地抽烟袋。
肖老爹很多年没有招到新徒弟了,如今他最年轻的弟子,是他刚满二十二岁的亲儿子肖宇梁。不是说儿子剑术不精老子想多收徒好有衣钵传承,肖宇梁的剑术精得不能再精了,他学会用剑早过学会走路,十几岁就把他爹的招数学了十成十,出招威力更是与日俱增。二十不到,已经自己悟出了好几个凌厉的招数,村里人见状都说这是剑圣转世了,肖宇梁必然会带领肖家村再上一层楼。
但在一位相士到访后,这一切有了变化。那相士带着哥哥的儿子来村里拜师,一眼见到肖宇梁,连连赞叹,“此子手臂颀长,腰背坚实,真是天赋异禀。”
肖老爹听惯了这样的称赞,笑容满面地摆摆手,“先生过奖了。”
相士掐掐手指,“哪里过奖,此子不久功夫就要胜过你这个老子了,将来必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肖宇梁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听了这样的话,不屑道,“肖家村是天下顶尖剑客汇聚之地,我已经是肖家村排名第一的剑客了。”
肖老爹觉得儿子的话太张狂,向相士解释,“这小子十五岁之后未曾有过败绩,终日在村里不知天高地厚,所以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先生莫见怪。”
相士看看肖宇梁,摸摸胡子笑笑,想了一会儿后说道,“你二十二岁会败给一人,他比你更年轻,却能令你收剑入鞘,用十二个字让你入魔。”
肖宇梁嗤笑一声,走开了。
他走得云淡风轻,但相士的话却被他听在耳里,越想越忌惮。
那时肖宇梁已经十七岁了,也就是说,不出六年,他就会被人打败。
肖宇梁第二天就把自家武馆里所有比他年轻的弟子挨个强拉过来比试一番,一个月已经完成了和全村年轻人的对战。
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肖宇梁寻思,现在比不过我,搞不好几年内技艺突飞猛进,我得时时监督才行。他列了张名单,时不时就要挑一些人练练,好评估一下别人的精进速度。自家武馆的师弟们更是近水楼台,时时被师兄叫去“切磋”。
在肖宇梁眼里,这些人可都是他的潜在敌人,没准哪天就要骑在他这位师兄的头上。所以他总是眼神狠戾,剑招一出就杀气腾腾。
肖宇梁本来就是练剑的天才,年纪相仿的剑客跟他压根儿不是同样的实力等级,几次下来有几个师弟被他搞得心气全无,从此再也不想碰剑了,告别肖老爹离开了肖家村。剩下的师弟也都精神紧张,听闻肖宇梁三字便如临大敌,纷纷转投其他师父们下,谁家武馆开得离肖宇梁家最远便是最好的。
那时肖家武馆还有新收弟子,肖宇梁虎视眈眈,看见明显比自己小的,就瞪着人家想这是不是自己的敌人,看见年纪差不多的,就从头到脚地打量。
新弟子进了门,又是和前人同样的遭遇,终于再没人肯登门拜师了。
村里人又叹息,肖老爹这儿子看着这么出息,谁能想竟是个败家子。
离二十二岁越来越近,肖宇梁越来越疯魔,成日背着剑在村里游荡,遇到脸生的就问人家不太礼貌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终于到了二十二岁这天,肖宇梁一早起来就脸黑得可怕,听闻有南边做生意的大户人家送孩子来学剑之后脸色更是不好。
“大少爷不在家好好享福,跑到这儿来学什么剑。”肖宇梁咕哝着,背着剑出了门。
远远地就听到收徒的武馆门口鞭炮齐鸣,走近一看竟然还挂着红绸扎成的花球,肖宇梁“啧”了一声,“收徒还是娶媳妇呢?”
馆主看到肖宇梁脸色就是不好,示意几个徒弟把人拉走。
可还是晚了一步,肖宇梁打量着跟馆主站在一起的老少三人,有一个白嫩嫩的明显比自己小,他张嘴便问另一个,“你今年几岁?”
曾家大少愣了一下,还是礼貌地拱手道,“在下今年二十二岁。”
肖宇梁在心里算着,自己今天刚满二十二,那这位十有八九比自己大,于是转头问那个小的。
“你也来拜师?想必是很喜欢剑术?”
曾舜晞正直勾勾地盯着人瞧,看到人竟然来和自己说话,正要开心地回话,他爹却先帮他答了。
“这位小兄弟,我这幼子从小娇生惯养,哪吃得了学剑的苦,这次是长兄拜师,他来看热闹的。”
肖宇梁心想那没什么事儿了,转身就走。
身后馆主解释着,“曾老板,那是我们肖XX馆主的儿子,他有疯病,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瘪着嘴的曾舜晞眼睛却亮了亮,拉着他爹的袖子就开始撒娇,“爹,我也想拜师。”
曾老板很奇怪,“你不是嫌累吗?”
曾舜晞眼珠转转,“我现在不嫌了嘛。”
边上馆主立刻道,“小少爷愿意拜师是鄙人的荣幸,兄弟俩同入一门,也好有个照应。”
曾舜晞尴尬地笑笑,“馆主,刚才那位背剑的公子是哪家的,我想拜在他家。”
馆主的弟子们听了立刻七嘴八舌劝起来,“不能去啊,那肖宇梁仗着自己剑术高超就爱欺负师弟。”“是啊是啊,我就是从他家出来的。”“三天两头就要跟你比剑,比一次能要你半条命。”
曾舜晞却两眼冒光,“他好厉害哦。”
曾家的小少爷从来不知道“听劝”是什么,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硬是缠着他爹把他送到肖宇梁家武馆。
肖老爹几年没收到新徒弟了,见曾大老爷把小儿子送来当徒弟还给了一大笔钱,立刻乐得找不到北,武馆里张灯结彩,场面比早上曾大少拜师还隆重。
肖宇梁结束了一天的找茬后回到馆里,起初还以为自己走错了,“怎么我家也娶媳妇了?”
肖老爹瞪他一眼,又笑容可鞠地领着曾舜晞来到肖宇梁面前,“这是你小师弟,这可是富贵人家的少爷,你要好好待人家,可不能再胡来了。”
肖宇梁看看这早上见过的小孩,“你不是吃不了学剑的苦吗?”
曾舜晞就是冲着肖宇梁来的,这下又见到了人,觉得这人越看越好看,有点害羞,人家问话却扭扭捏捏不知怎么回答,憋了半天,从鼻子里憋了个“哼”字出来。
正常人看曾舜晞的表情动作一般会推想这人该是害羞了,可肖宇梁疯魔了,他只觉得曾舜晞满脸倨傲,那个哼字更是瞧不上他的最好佐证。
眼见着肖宇梁又要凶神恶煞地开口了,肖老爹拍他肩膀一下让他把话憋回去。“小晞啊,要是肖宇梁欺负了你,你就来告诉师父,师父一定帮你做主。”转头又训斥肖宇梁,“今早你怎么没吃早饭就出门去了?今天是你生辰,你娘特意给你煮了长寿面也不吃,一天都不知道回家,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惹你娘担心,快去跟你娘问安。”
曾舜晞歪着脑袋凑上来,“今天你生辰啊,生辰快乐!”
肖宇梁瞥一眼他,“嗯”了声,然后走掉了。
肖宇梁第二天哪儿也没去,在馆里盯着他爹教曾舜晞练剑。从满眼敌意盯到一脸疑惑。
曾舜晞天生就不适合练武,肢体不协调不说,从小养尊处优,该用的肌肉从未得到锻炼。肖老爹让他持剑站一炷香,他站了没一会儿就喊手腕痛。
以前村里资质最差的也没这么差,肖宇梁心想,这人能是来打败他的人吗?
半天下来,肖宇梁都忍不住开始指导曾舜晞了。
怎么这样蠢,肖宇梁看着不小心把剑掉在地上还冲他傻乐的曾舜晞,无奈地笑了笑。
肖宇梁看曾舜晞学剑看了几天,他老爹教到崩溃换大师兄来教,大师兄教到崩溃换二师兄来……,虽然看笨蛋练剑和师兄们崩溃很有意思,但是肖宇梁没有忘记自己的那个执念,又去村里巡逻起来。
在曾舜晞看来,学剑是很苦的,可是有肖宇梁在边上看他可以抵消这种痛苦,但现在肖宇梁从早到晚都不在武馆,他觉得自己快熬不住了。
“肖师兄呢?”他问这天教自己的十三师兄。
“出去发疯了,”十三师兄叹口气,他教了曾舜晞三天,现在已经很难心平气和地说话,“其实我倒真的希望他能来找你发疯,这样你也许会放弃学剑,大家就都能解脱了。”
曾舜晞目瞪口呆,“大家都不愿教我吗?”
十三师兄没有说话,只是第不知多少次帮曾舜晞把手腕摆成正确的样子。
曾舜晞很伤心,这天自己一人在武馆里练到很晚,肖宇梁从外面回来了他还在练。
“这么刻苦?”肖宇梁意外地挑挑眉。
“我太笨了,就是要刻苦些。”曾舜晞瓮声瓮气地回答,自己胡乱地挥了一通,不知道挥到第几下时落下泪来。
肖宇梁灵活地避开四处乱飞的剑,凑近曾舜晞,“怎么了这是?”
被自己喜欢的人突然关心,曾舜晞哭得更厉害了,皱着鼻子声音含糊地喊,“大家都嫌我笨!”
肖宇梁少有的心软了下,“谁给你气受了?我去帮你打回来。”
曾舜晞还哭着呢,这么一句整个人就欢喜起来,胸怀也宽广起来,心想十三师兄教自己也很辛苦,没把人卖了。
“没人欺负我,只是我太难教了。”曾舜晞抹抹眼泪,又问肖宇梁,“你最近都去哪儿了?”
“在村里四处转转,”肖宇梁自然而然地想说一些曾舜晞会感兴趣的事情,“今天看到你哥跟人比剑了,他底子倒是不错,学得挺快的。”
曾舜晞眼睛转一转,“原来你也觉得我笨吗?”
肖宇梁顿了一下,心说这方面你脑子倒是转得挺快,嘴上却不承认,“没有,那是他们不会教。”
曾舜晞立刻顺杆儿爬,“那你能来教我吗?”
“我还要……”肖宇梁还没度过他宿命的二十二岁,怎么敢停。
曾舜晞把嘴一瘪,“你也嫌我笨呗。”
肖宇梁认怂了,他发现曾舜晞歪着脑袋眼睛向上看他时,他很难说拒绝的话。
肖宇梁开始教曾舜晞了,除了肖老爹有点担心,武馆里的师兄们都喜闻乐见,还打赌猜曾舜晞过多久会走。
可曾舜晞哪里肯走,和肖宇梁相处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同样的招数,肖宇梁教起来他便记得清楚。为了让肖宇梁对他肯定地笑笑,他吃饭时都在琢磨搞不懂的剑招。这样日复一日,竟然把剑使得很像样了。
肖宇梁大部分时间放在教曾舜晞练剑上,头脑慢慢冷静下来,只偶尔会出去比剑,挑几个他觉得实力不错进步又快的。但是现在这几人,也不可能在几个月内赶上他。肖宇梁想,那便不是村里的人了,也许是个外来人,也许那相士骗他的。
这俩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师兄们啧啧称奇,都说这天残地缺竟然互为良药,凑在一起,疯病也好了,笨病也好了。
肖宇梁这天想到自己和曾舜晞体格不太一样,所以平时没有注意需要教曾舜晞一些适合他自己的招数,于是新教了曾舜晞一招四两拨千金。
“你骨架小,力量也不大,所以尽量要用一些巧劲儿制敌,”肖宇梁说着,手按按曾舜晞其实结实了许多的胳膊。
曾舜晞偏头看他的手,温热的吐气打在肖宇梁的手臂上,肖宇梁心头颤了下。
他教他练剑,总会有一些免不了的肢体碰触,肌肤相贴的时候,总是心软一下,心颤一下的,搞得肖宇梁自己都莫名其妙,一天到晚寻思这小师弟怎么这么邪性。
曾舜晞这天却很刻苦,吃午饭的时候都在想肖宇梁新教他的招数,下午的时候自己比划两下,突然有了领悟。
“肖师兄,”他满脸兴奋地招呼肖宇梁过来,肖宇梁看着他开心的样子自己也笑起来,“有事儿?”
“我们来比试比试。”
肖宇梁挑一下眉毛看他,然后示意他先手。
肖宇梁自然不会拿出全部本事,他只是闲闲地挥剑接招,觉得曾舜晞最近的剑术又有了进步。曾舜晞突然出现了明显的失误,肖宇梁皱眉,心想刚夸夸他怎么又掉链子,随即又明白过来这小孩儿在设圈套。肖宇梁冲着曾舜晞的破绽挥剑,曾舜晞立即兴奋地侧身躲过,肖宇梁却早有准备地将剑撑向地面,借力转过身来,却看到曾舜晞明显失落的眼睛。
肖宇梁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引着曾舜晞出招,几招后曾舜晞故技重施又露出破绽,肖宇梁有点想笑,哪有这样直白的圈套,却还是假装中计,曾舜晞趁机将剑顺势劈下,将肖宇梁用力刺出的剑振得脱了手。
那把分量不轻的剑咣当当落在地上,曾舜晞盯了半天,还是难以置信这竟然是自己干的,他有点不知所措,想跟肖宇梁大叫我学会那招四两拨千斤了,又怕肖宇梁输了丢面子,只好先悄悄抬头看看。
肖宇梁此时正满脸笑意地看着曾舜晞,看着他向自己看来,也学人平时的样子歪歪脑袋。
曾舜晞立刻蹦到肖宇梁面前,“宇梁你看到了吗?”他声音都洋溢着喜悦,“我学会了!”
“嗯嗯,”肖宇梁抱着手点点头,“学会了学会了,高兴得连师兄都不会叫了。”
“肖师兄……”
“好了好了,没有怪你,”肖宇梁摸摸曾舜晞的头,“随你怎么叫了,阿晞。”
两人一通比试,身上都出了汗,此时曾舜晞头发有点湿,摸上去软软的,肖宇梁错觉自己能透过有点湿的衣料闻到曾舜晞身上一种香味。
他又凑近闻了闻,好像有又好像没有,再离远些时发现曾舜晞变得全身通红。他自己脸也红了,结结巴巴说,“我不是……我不是……”
曾舜晞没等他说出来他不是什么,自己跑开了。这一跑,气氛就变得更奇怪了。
还是师兄们先发现的异常,这俩人似乎好几天没说话了。吃饭的时候他俩位子近,以前有说有笑的,这几天只顾闷头吃饭,连个眼神交流都没有,练剑时也很少交流,偶尔肖宇梁示范前会木偶似的讲解一遍,然后曾舜晞闷着头回个“哦”。
这样几天,肖宇梁先沉不住气了,“对不起,我那天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
曾舜晞低着头说:“我没有生气。”
肖宇梁很委屈:“那你都不理我了。”
曾舜晞更委屈:“不是你不理我吗?”
两个人委委屈屈扭扭捏捏地又相对站了半天,曾舜晞先笑了,肖宇梁也跟着他嘿嘿傻乐。
“以后不准不理我了。”曾舜晞眼睛瞪得老大,不认识他的人可能会被他吓到,但肖宇梁认识他并且还想继续认识他,只觉得那很可爱。
“哦,嘿嘿嘿。”肖宇梁回答。
师兄们发现这俩人又开始说话了,但是不似以前,都柔声细语的,其他人都听不清他俩在说什么,肖宇梁还时不时嘿嘿地傻笑。
“完了,看来傻病转移了。”师兄们说。
肖宇梁不往外跑了,管他会不会被谁打败,他现在只想陪着阿晞,捉萤火虫、在房顶上数星星、给喊饿的阿晞从自家厨房里偷吃的,这些都比当剑客有意思得多,要是能趁阿晞走神多亲他几下,那可比当天下第一的剑客更让人开心。
肖宇梁很快迎来了二十二岁的最后一天,他和阿晞出了村子,去隔壁镇上有名的酒楼吃了一顿,又游山玩水享乐一天,晚上歇在客栈里,阿晞说要给他个惊喜。
肖宇梁着迷地看着曾舜晞失神的表情,不住地吻他。
曾舜晞回吻着,咬住肖宇梁的耳垂,喘着气轻声说:“现在你的剑在我的剑鞘里呢。”
肖宇梁大惊之下射了出来,呆滞许久之后突然想通了,“原来相士先生没有骗我,”他笑着把脸埋在曾舜晞还在剧烈起伏的胸口上,“我是真的败给你了。”
“什么?”曾舜晞神智早被搅得乱七八糟,没理解肖宇梁在说什么。
肖宇梁去亲他的嘴唇,然后定定望着他,想了想又说,“先生还说你有十二个字会让我入魔,是什么?”
曾舜晞想了想,挣扎着坐起身来,说:
“肯德基疯狂星期四,微我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