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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1098天,三个人围坐吃火锅。
我收工晚些,到直播大厅,成老师和肖宇梁正在调试设备。坐到他们中间,有只手贴到我背后,他习惯肢体接触,要多近有多近,习惯对我毫无分寸,表面是真心将我当弟弟,可我知道他同其他人离得远远。若只是朋友关系,若我未曾心存邪念,或许这关系也不错,可我比谁都苦涩。是我自己栽下苦果,我耐心细心照顾他许多,陪他熬夜兜风喝闷酒讲心事,陪他跳奇怪舞蹈,只有我无条件支持他热烈少年情怀,可我心术不正。我抿嘴,不愿靠他太近,那只手便再搂过来,显示屏太窄,再躲就要出画,直播间二十万人,我避无可避,索性任他抱了,亦觉得自己矫情过头,忍不住相视一笑。
哪须得你的允许,我都会爱下去,互相祝福心软之际,或者准我吻下去。如那夜光线不明,夜戏危险,他拿胸膛挡住身后爆炸剧情,像坚实一堵墙,我躲在他怀里,唇瓣若有似无擦过他脖颈,感受身体瞬间微妙的僵硬,我抬眼看他,瞳子饰演清澈无辜,能掐出水。
可我痛恨成熟到如斯,强撑某种自来熟人设,某时因疲惫流泪都被自己瞬间擦干,强撑笑意和漂亮,仿佛冬天饮雪水,一路凉到喉咙深处,想同他讲我对你不是朋友,酒醒后惊觉从头至尾都没对他讲过话。渴慕玫瑰香气,却越近越易被荆棘刺穿手指,抬起时鲜血淋漓,是我炽热一片心。
不是朋友,可是友谊万岁。
我庆幸我带了羽绒服,遮住那只紧揽在腰的手。
成老师提到圣诞夜,我登时僵住。像做贼心虚,不知从何时说起。
我心中疲惫,随意挑选话题搪塞回应,低头吃火锅。
那日我们单独dating, 是我痴心妄想,于他不过久别重逢,礼貌相处。
我没想一战成名,也未曾打算靠炒作恋爱扬名立万,毕竟我们确实不清不楚。有人总擅长用夜风掩盖香水味,就像他喜欢偷窥粉丝版聊,每日截图发我,讲“你看他们真的很希望我们谈恋爱”,真嘅痴线。我知他just kiddig, 可我暗恋亦是真心实意,不愿被当某种茶余笑料,因而一概不回。
那时,肖宇梁前半月就在横店拍戏,十分热衷横漂广场dancing,小演员无人关注,聚光灯在别处影棚彻夜不休,我同他也在横漂广场,隔江看星星。我们并排走路,隔着一只手臂的距离,默契地没曾提过一年前那场意外,就好像故事线中被迫分离的情人,走到酒店门口他终于开腔,他说,曾舜晞同学,明后天我杀青,你陪我去吃顿饭吧?
我定一定脚步,转身同他说好。
友谊万岁喇,箫生。
不记得谁说过,暗恋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好矫情一句话,听完却觉得贴切。终极笔记后,我许久未从故事走出,我去墨脱爬山,远眺皑皑白雪,无端想到,远隔千山万里的中环,德辅道上消失的男人,和背着珍珠手包,怅然回望的女人。他在哪边呢,哪座祭坛他曾祭拜过,哪座圣像前曾停留过他,哪朵远山晚霞里藏着他的眼,我不知道,我嘅挂掂一蚊都冇。
可我明明记得,我不切实际的希望都有迹可循,若不是某夜没能藏住的灵魂,跨越长白的冰冷山水,走到我们身边,将他推向我,我或许不会那样痴心妄想。
345天前那夜,我们站在云南峡谷看蝴蝶。风好静,深谷里千万只阴影飞向高空树翳。他沉默不讲话,兜帽戴在头顶,露出一点苍白鼻梁,酝酿戏中主角深重难明的情绪。其实他不必再付出心血打磨,演戏本是视觉系呈现,内心踌躇再多,难以眼神吐露。可他再抬眼看我,瞳子清冷如冰雪,我便知戏中人已来。我怔楞站在原地,他缓慢靠近,紧到心跳声清晰可闻,唇瓣相抵,柔软温暖,像破茧时湿润的蝴蝶尾端。
这场喜欢,谁能说不算如梦似幻。
视线拉回,我乍然初醒,成老师问我,你们相处如何,面对镜头,我讲,他很喜欢土味视频,喜欢动画片,我不是的,我不喜欢奥特曼,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硬着心讲完这句,不再侧头看他。不知道他会否觉得难过。但不能继续这样。即使是朋友也踩过界,那只手还在我腰上,僵硬得很。我不知道他想什么。
德辅道上电车叮叮作响,我最终定系同他走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