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四)
我要撒狗血了
18
在横店能转角遇到不是一件易事,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两个人非要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谁也阻止不了。
十一月的雨天傍晚潮湿阴凉,两方的伞在拐角处相撞,抖落许多水珠,还有些溅到曾舜晞脸上。他抬头要致歉,却和肖宇梁四目相对,雨滴在两人眼前挂上一扇朦胧珠帘。
像在拍偶像剧,如果肖宇梁身边没有其他人的话。那人一看就是omega,不知道是肖宇梁的爱人还是炮友。
自从七月肖宇梁从曾舜晞房间离开后,肖宇梁便再也没有联系过他,手机的特别提醒形同虚设,石头果然沉了底。唯一一次联系还是在曾舜晞喝多了以后,肖宇梁的面孔模糊不清,隔日早上酒醒后,能记得的只有几个零碎的身影。
网上那些看似喊话的东西实际语焉不详,曾舜晞更愿意相信是他想多了。他也发过些暗示的话,只不过无一例外,没人回应。
曾舜晞不是没想过主动联系肖宇梁,但每每拿起手机,文字打在对话框里,却又意识到肖宇梁这样的态度就意味着不想和他有交集,便将要发的内容悉数删除,始终没能再鼓起勇气做一回敏敏。他勉强了许多次,结果并未朝着他期待的方向发展,好像他和肖宇梁的关系有一条既定路线,走不通了也没办法。
其他人的存在是意料之中,曾舜晞没什么反应,毕竟他们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了,肖宇梁身边出现谁都正常。当然,这些话都是他说来安慰自己的,正常是一回事,在乎是另一回事,他不能要求肖宇梁为自己守身如玉,失落一下应该没犯天条吧。
有别人在场,话不宜多讲,曾舜晞只想打个招呼走人,反正他们接下来都要在横店拍戏,真想见的话有的是机会。
然而开口时他却忽然看到一把熟悉的黑伞被那位omega攥在手里,为了应付扯起的嘴角咧得更开了些,失落的情绪瞬间化为醋意和愤怒,后槽牙都要咬烂了。他没再和肖宇梁多说什么,用力捏着伞柄径直离开,没两步却踩进水坑里,整个鞋子都湿透了。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走错了方向。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横店的石板路滑溜溜,有人心里酸溜溜。
过两天说英雄剧组开机,刘宇宁和曾舜晞是老同事,刚来就约他一块去吃烤肉,曾舜晞冒着大雨回酒店换了个衣服,打车到了约定的地点,没看到邀约者,反而先看见了靠窗坐着的肖宇梁。
哈,终极笔记剧组在横店重聚原来还包括隔壁剧组的人啊,曾舜晞站在店门口突然就不是很想进去了,服务员问他几位,他才磨磨蹭蹭说里面有朋友。
四人卡座,曾舜晞很自然地要坐在刘宇宁旁边,被他拦下:“哎,你坐宇梁那边儿吧,等会杨超越也来。他俩不熟啊,坐一块儿合适吗。”
这让曾舜晞没法拒绝,只能坐到对面,半个屁股悬在座椅外面,一边脱外套一边说:“我以为就咱们两个吃呢。”
“他正好也在隔壁拍戏,我寻思叫上他哥儿几个一块儿吃呗。”刘宇宁记得之前在美团搜到过一个四人团购套餐,说话时没抬头。
曾舜晞俯身把外套放进置物筐里,看见肖宇梁脚底下用塑料袋装着的黑伞,撕开一片湿巾擦手,阴阳怪气地问肖宇梁:“你不是也有朋友嘛,怎么没一起来?”
肖宇梁很顺手地把曾舜晞的酒精湿巾包装扔进手边的垃圾桶里,说“不合适吧”。
没说“我叫他了他不来”算好的,没否认朋友就应该是炮友,曾舜晞嗤了一声,觉得那还算好说。
他把用过的酒精湿巾攒成团,但他和垃圾桶中间隔着肖宇梁,得越过他才能扔得进去。于是在曾舜晞的精心准备下,湿巾准确无误地砸在了肖宇梁的裤裆上,因为他非常刚好地在曾舜晞出手时站起来倒饮料。
“这么久没见上来就袭击我?”肖宇梁弯腰拾起那团纸湿巾扔掉,坐回来的时候笑着问了句。
曾舜晞的气被尴尬消磨了些许,但他还是不想理会肖宇梁,整张桌子因两个人不说话、一个人看团购显得非常沉默。
好在美团券马上就买好了,他们拉了群准备吃完A钱,另一位朋友也按时到达,这顿饭终于开始了。曾舜晞全程没和肖宇梁讲话,需要蘸料时还让另一侧的刘宇宁帮忙,对面俩人察觉到氛围不对,尴尬地说起别的事缓解气氛。
但肖宇梁很多时候都显得非常有眼力见,曾舜晞话没出口他的饮料桶就已经端起来了,海底捞服务员一样时刻准备着,区别在于他还能一心二用,边聊着天边给曾舜晞服务。
这家店面不大,四人卡座有点挤,曾舜晞起初坐得很靠边,但走道经常过炭火,有个服务员为了躲奔跑的小孩往曾舜晞这侧靠,一股热气直扑左脸,与此同时右臂感受到了很强的拉力,肖宇梁把他往里拽了一下。
那篦子让曾舜晞心有余悸,便没再挪回去,正了正被拽歪的卫衣衣领,不自在地喝了口果汁。于是挨得近了两人的腿总在不经意间碰到,一开始曾舜晞还会弹开,但空间实在太窄,弹开没半分钟又碰到,曾舜晞只好作罢,最后膝盖抵膝盖吃完了全程。
窗外的雨仍在继续,曾舜晞视线里出现许多漂亮的伞,有人共乘,有人独享,他又想起自己那把不知被哪些人握过的伞,后悔没让肖宇梁还回来。
中途曾舜晞去卫生间,出来时看到肖宇梁正低头洗手,刻意放缓了过去的脚步。但那才几步路,肖宇梁的泡沫还没打完,曾舜晞就来到了镜子跟前,他一声不吭地低头洗手,假装旁边没这个人。
整个烤肉店只有这一处最安静,静得仿佛不在公共场合而是在家里。而肖宇梁选择把安静维护到底,关上水龙头转身的整个过程都没和曾舜晞说一句话。
曾舜晞很难形容这个瞬间有多怒火中烧,醋意原本因肖宇梁在餐桌上无微不至的关怀逐渐平息,某些下意识的举动勾起了去年夏日拍戏的回忆,曾舜晞发觉肖宇梁还是对他的口味和习惯如数家珍,人总归是念旧的,曾经的情谊就如一块免死金牌,能冲抵此刻的不悦。曾舜晞在等特意跟着他过来的肖宇梁开口说话,经验告诉他不出五句他就能够被彻底哄好,伞的事情便没必要计较,也许他们还能在饭后共度良宵——前提是他把今天下午看到的那个omega的痕迹清理干净。
但曾舜晞发现自己想多了,肖宇梁一改吃饭时友好甚至可以说是殷勤的态度,完全把他当成了空气,连个最简单的寒暄也没有。
这时的曾舜晞根本顾不上讲究“许他不理肖宇梁但不许肖宇梁不理他”是一种双标,他厉声叫住肖宇梁,看到那人面色一如往常,还挑了个眉疑问地“嗯”了一声,满不在乎,漫不经心,表情像拍终极笔记第一次拉起他手时那样:“有事儿?”
“把伞还我。”曾舜晞找不到更合适的话能说。
肖宇梁见曾舜晞似乎要和他“促膝长谈”,背靠到后面墙上:“你不是送我了吗?”
“对,”曾舜晞赞同道,“但我现在想要回来。把伞还我。”
“它有点坏了。我赔你一把新的吧。”
“我就要我那把。”
肖宇梁脸上不经意露出的迷惑神色像是一种嘲讽,短暂的沉默后他问:“你为什么生气?”
从刚才见面开始曾舜晞就不停地对他阴阳怪气,肖宇梁似懂非懂,总感觉他那样子像在为撞见他和别人在一起吃醋。但是曾舜晞又不喜欢他,好没道理。他确实是跟着曾舜晞来的,在卫生间门口洗了三遍手,再洗下去估计要起皮,好在曾舜晞很快出来。曾舜晞低着头,镜子无法照到他的脸,但这也让肖宇梁能不用闪躲地注视了许久,也让他发现自己无论再如何克制也阻挡不了想要靠近他的心情,见不到时倒还好,一见面就溃不成堤。像戒了很久又突然拾起的烟,很致命。
七月与曾舜晞告别,肖宇梁誓要及时止损,下定决心不和曾舜晞联系,北京和横店的距离足够远,疫情也为此添砖加瓦,他们之间隔着天堑,即便是想见也见不了。肖宇梁有时抽着烟在窗口吹风,还会觉得自己在这种事上有如此毅力实在稀奇。他把对曾舜晞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人或事上,比从前更放肆。事实证明这很管用,虽然治标不治本,但想念和爱至少不会一天24小时折磨他。
十一月的横店会是个坎儿,十二月终极笔记播出也会是个坎儿,肖宇梁今天碰到曾舜晞的时候还自暴自弃地想,完球了啊这坎儿他是迈不过去了,比珠穆朗玛峰还他妈的高,老子好想逃。
不过曾舜晞先逃了,他表现得特别不想和肖宇梁说话。肖宇梁沉默地洗完了手,决定不再污染曾舜晞身边的空气,穿上冷漠的铠甲转身离开,但装得有点过头。
面对肖宇梁的问题曾舜晞哑了火,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曾舜晞不相信肖宇梁没看出来他在吃醋,他实在太生气了,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明知故问让曾舜晞更加恼火,他不能直白地对肖宇梁讲“因为你把我的伞给别人用”,他们之间不是谈占有的关系,这把伞算不上礼物,别人用一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会鹦鹉学舌一般地第三次重复那句话:“把伞还我。”
“行。”肖宇梁拗不过他,答应回去就还他。
饭局结束后曾舜晞拎着装有那把黑伞的塑料袋,当着肖宇梁的面把它扔到了烤肉店门口的垃圾箱里,力气之大令垃圾箱都害怕地抖了三抖。
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也被剥夺了,肖宇梁讪讪地看着曾舜晞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走进雨里。
坐车回酒店的路上曾舜晞兴致缺缺地望着窗外,雨滴连成线自车窗滑落,街上没什么行人,路边一众餐厅的彩灯看上去无比寂寥,就跟他的心一样。
烤肉店的不快后曾舜晞想了很多事,肖宇梁今天对待他吃醋的的态度让曾舜晞不禁怀疑以往和肖宇梁上床时他是不是也看出了自己喜欢他,但因为不想回应所以故意装不知道。听上去很有道理,否则去年他发出的想要聊聊的消息就不会始终没有回复,肖宇梁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才选择置之不理。
那时他看到肖宇梁发的《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气已消去大半,后悔自己不好好说话直接摔门就走。他确实没做到感同身受,alpha与他的世界相隔甚远,可想要融入就要必须去了解,也势必有所牺牲。不知道如何开口就在聊天框里乱点,看到自己涂了满脸巧克力的照片,想起肖宇梁那日在他面颊上的轻抚,好像舍不得用一点力。“他好温柔,他是不是有点喜欢我”,曾舜晞还记得当下的感受,鼻酸害他流泪,耳边响起肖宇梁逆着光捂着心口说“融化了”的声音,酸涩又被中和了,他想把这张照片发给肖宇梁,虽然觉得有点羞耻,但他觉得对方应该能懂他什么意思:你的心能不能再为我融化一次?
不能。
肖宇梁没回答,但也等同于告诉了他。
曾舜晞当时只以为肖宇梁是因为他在易感期的离开生气,虽然已有苗头,但曾舜晞对失去肖宇梁的担忧盖过了一切,始终不愿往最坏的方向想。直到今天他才基本确定了答案,肖宇梁不是生气,而是在逃避他可能到来的坦白。事实也证明肖宇梁赌对了,曾舜晞卑微地退回了亲密线以外,如他所愿,只保持性关系。
那他这么久的努力算什么,他无数次小心翼翼地接近,生怕暴露了自己的情感把肖宇梁吓跑连炮友都做不成,肖宇梁却明知他喜欢还装不知道,以看他的痛苦和挣扎取乐,喜欢omega但把他当成易感期专用的泄欲工具,仗着beta不会怀孕顶开他的生殖腔在里面射精,操爽了以后就音讯全无。
甚至连一把伞都要给别人用。
有意思吗。
没多久车窗上起了雾,曾舜晞用衣服袖子将它擦去,恍惚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一把黑伞走在路上。
车在这时转弯,那个身影被远远落在后面,曾舜晞觉得自己不会认错,他对肖宇梁太熟悉了。但是那把伞让曾舜晞觉得不可思议,肖宇梁总不可能为了一把伞去翻垃圾桶吧,真有这么珍视就不会把它给别人用。
但转念一想,这大雨天没伞是会淋湿,就算真去捡了也只不过是因为伞能挡雨,跟珍视没什么关系。
只是一个艺人在街上翻垃圾桶的画面也太吊诡了,万一被拍下来岂不是会被嘲死,曾舜晞开始后悔把它扔进垃圾桶。
做人总要留一线,不应该让他淋成落汤鸡呀,感冒了怎么办,拍戏状态不好会被导演骂的。
19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像末世游戏里那些机械女声,不停发出“你已进入危险区域”的警报。
“五到六周内有性生活吗?”医生问道。
曾舜晞闻言愣了一下,大脑仿佛充血了一般,已经不足以帮他通过口算得出结论,他颤抖着手翻开手机日历,一周周往前数,看到十月八号刚好在五六周中间,连个声音都发不出来。
“先生,你冷静一点。”医生察觉到曾舜晞的不对劲,出声说道。
“我没事。”曾舜晞慌张地把屏幕关了,“这是……孕吐?”
医生没给出肯定的回复,只说不能排除,也有可能是胃病,需要做一些检查。
曾舜晞拿着检查单走出诊室,等在外面的大柯说了什么他都听不见,他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b超室的天花板有三道裂痕,一长两短,崎岖蜿蜒,医用耦合剂涂在曾舜晞肚子上凉得他直哆嗦。他回忆起生日之前那个晚上,几个朋友来北京旅游顺带提前给他庆生,酒席上他喝了许多,回到家时就已烂醉如泥,他站在落地窗前,想到自己和肖宇梁在看同一个城市的月亮,那时他已经三个月没见肖宇梁了,他在思念的催使下给肖宇梁发了自己家的地址,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他真的喝了很多酒,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肖宇梁出现在了他家里,他们在客厅的地毯上做爱,整个北京不灭的灯都是见证。
20
凌晨1点18,肖宇梁看到手机里的消息恍惚了两秒,然后骂了一句“操”,跑下楼的时候上衣穿反了,标签露在外面,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曾舜晞:「我怀孕了。」
肖宇梁和曾舜晞住的酒店相隔不远,他在深夜里把哈啰小蓝车骑出了越野的架势。最后他在这家酒店的后花园找到了曾舜晞,那人正缩在竹编秋千里,前后晃动的频率不高,显然只是把它当椅子。
两人视线在寂静无声的夜晚相拥,肖宇梁迟来地感觉到蹬自行车给他小腿肚带来的酸楚,以至于当即因腿软停下了脚步。胸腔上下起伏不仅是因为剧烈运动,还因为他心头在疯狂敲鼓。曾舜晞的注视像一种诘问,漆黑如墨的双眸是宇宙里吞噬一切的黑洞,似乎再靠近曾舜晞一步肖宇梁就要万劫不复。
但肖宇梁不可能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同他讲话,他很快来到曾舜晞面前,依稀闻见一股酒味。
“送你的包。”曾舜晞终于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拍拍秋千旁边的位置叫他坐下来。肖宇梁光注意曾舜晞本人,完全没看到他腿上的盒子。曾舜晞把盖子打开给肖宇梁看,那里面是一只LV mini soft trunk,随后他拄着下巴开始晃秋千,懒散地说:“以后你可以拿它装我的产检单。”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一张对折了好几次的纸递到肖宇梁手里:“还有要签署的流产同意书。”
此时肖宇梁的注意力已经从“怀孕好像不应该喝酒”转移到了曾舜晞的第二句话上,也没有心思打开看那张纸上面具体写了什么,他很难同时消化接二连三的消息,cpu刚才还在处理“曾舜晞怀孕”,此刻又弹框告知他要流产,大脑卡得快要死机。
“你要打掉?”肖宇梁的视线移到曾舜晞窝着的肚子上,大概是衣服太宽松的缘故,那里没有任何隆起。
曾舜晞发现他在看自己肚子,手放到上面摸了摸,笑着问:“不然生下来吗?让他在单亲家庭里长大?”
就算在这种时刻曾舜晞都没有想过其实他们可以去登记,政府为了孩子会破例缩减手续,提交证明就能保证结婚申请在半年内通过。
肖宇梁才要开口,曾舜晞却打断了他:“医生说最少也要40天才能流产,我想下周去,但得提前预约还需要生父陪同,所以麻烦你明天抽出时间陪我去医院签文件。”
“……你没到四十天?”
“上个月的事嘛。”曾舜晞看着他的表情笑了一声,“你不会忘了吧。在我家。”
肖宇梁的脸色从红变绿再变黑,情绪在短短几分钟里起起落落如坐过山车,怪不得他看不出来曾舜晞的腹部有任何变化,他还以为是七月易感期后怀的:“那天咱俩没做。”
“喔。”曾舜晞的脸上闪过一丝被揭穿的狡黠,“啧。被发现了。好吧,确实不是你的。虽然我很想给我的alpha生,但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只能打掉。他现在很忙,没空陪我,流产不需要结婚证明,你就大发慈悲陪我去一下,签个字就好了。到时候问理由你就说,嗯,感情破裂?这个包就送你了,你留着给你未来的omega装孕检单吧。”
今天轮到肖宇梁咬后槽牙,秋千的晃荡让他感到头晕,他怀疑自己现在有点高血压。曾舜晞每说一个字就像拿着带倒刺的鱼叉戳一回肖宇梁的心脏,来来回回已经把他伤得皮开肉绽鲜血直流,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死了。
但曾舜晞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不过好好笑,你每次插我生殖腔都好用力,操得好深,可是你射了那么多次我都没怀,别人一下就怀了,你精子质量是不是不行,以后记得查查,别祸害想生孩子的ome……”
“曾舜晞。你大半夜把我喊出来就是为了耍我吗?告诉我你爱他爱到愿意跟他生孩子?”肖宇梁一跃起身,站在曾舜晞面前,晃动的秋千撞到他膝盖,猛然间停止晃动,曾舜晞腿上的LV盒子滑落下来,翻扣在草坪上。他怕声音太大会被别人听到,即便生气也只用了气音,因此听起来格外咬牙切齿。
肖宇梁始终记得自己说完生孩子以后曾舜晞的激烈反应,好像那样要求一个beta是对他人格的侮辱,那话甚至只是他在易感期的情不自禁,而此刻曾舜晞却告诉他自己也不是不想生,只是单纯不愿意跟他肖宇梁生,没骗到他就理直气壮地要求他假装生父到医院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
“你为什么生气?”曾舜晞仰头看着他,一脸无辜,醉酒给他的脸染上一层红,他整个人被笼罩在秋千旁的暖灯光晕里,连眨眼都显得无比暧昧,“你吃醋吗?你听到我有其他alpha你嫉妒吗?”
是,肖宇梁醋得想现在就去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同类杀了,察觉到自己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外释,虽然知道曾舜晞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还是忍耐着将它压制回去。手里的纸快被他攥烂了,他这时才想起这是张检查单,上面也许会有那个人的信息,打开时不小心撕了个口子,昏暗的环境下阅读那几行小字很费劲,有些油墨因为揉搓已经褪色。
“诊断记录:轻度胃炎。”
周遭像突然被按下了静音键,沉默再度席卷了这里。
肖宇梁看着这几个字半天没说话,意识到今晚好像掉入了一个连环套,但其实曾舜晞开始就把反诈指南给他了,是他自己没读。肖宇梁都有点怀疑曾舜晞连喝醉也是装出来的了,醉酒的人真能这么条理清晰地骗人吗?
他一屁股坐在草坪上,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应该为自己被骗讨回公道,质问曾舜晞这么做的理由,但他现在只想先冷静地坐一会儿,缓和自己跌宕起伏的心情。肖宇梁抬头看向曾舜晞,他也静静地待在那里,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骗我很好玩吗?”肖宇梁靠在撑起秋千的栏杆处问,一面因曾舜晞恶劣的玩笑生气,一面想要关心他的胃病,手捏着诊断单,总想从上面看出一二。
“不好玩。”头顶传来曾舜晞的声音,语气很失望,“你都不吃醋。”
肖宇梁要被气笑了。但他没机会发作,因为曾舜晞又开了口。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他的话汩汩而来,像压抑了许多年后终于挤裂石头、从缝隙中奔涌而出的水,“我去和菩萨许愿,菩萨不应允我,我去跟敏敏求经,敏敏说勉强不适合我。我不知道还能去求谁了,求你有用吗?你能不能喜欢我?”
肖宇梁听到这话以为喝多了的是自己,他朝曾舜晞看去,完全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对只知道做爱但嘴巴像被缝起来的人来说,坦白像是在说谎,缄默像是忘记,曾舜晞的话语不可置信,肖宇梁的无言拒人千里。他们彼此对视,静寂无限蔓延,肖宇梁以为自己还在骗局里,气到不想再追究,甩下一句“不能”,携小蓝车愤而离去。
车座子硌屁股,肖宇梁嗅到空气里潮湿的气息,横店似乎又要下雨。等红灯时来了一阵风,沙子和落叶在半空跳双人舞,不小心踢了他一脚,肖宇梁揉着眼睛,眼睫毛掉了一根在手上,不用想他的眼睛肯定被揉红了。
于是肖宇梁想起自己刚才在再度被骗的愤怒里看到曾舜晞眼里纠缠的红血丝,像攀附在眼白处的爬山虎茎,他的眼泪从面颊滑落,划出两道晶莹的水痕,随后肖宇梁又在他闪动的双眸中看到了自己。肖宇梁迟钝地发觉曾舜晞的话根本不可能是骗局里的台词,否则曾舜晞应该回他一个漂亮的笑,让他无论如何也生不起气来。
红灯倒计时结束,绿灯骤然亮起,肖宇梁回忆起他们在山洞中躲雨,手相碰时的心跳声和现在一样天崩地裂。无所谓,被骗就被骗吧,被骗也只是把自己这颗爱他的心交给他而已。
肖宇梁掉转了车头骑回酒店,停车时没停稳,小蓝被无情丢在地上,肖宇梁对它痛斥自己有了爱人忘了同志的呼喊声置若罔闻,因为他发现曾舜晞捂着胃瑟缩在秋千里,疼得额角都是汗。
喝酒后胃部绞痛一直没有停歇,现在不仅没有转好,反而像受了刺激一样比之前更痛了,曾舜晞听见肖宇梁问他怎么样,在一片混乱中艰难地攥紧了他的衣角,闭着眼睛说:“你亲我一下吧,亲我一下我就好了。”
像在趁火打劫。但肖宇梁此刻不可能拒绝他,他会是一位有求必应的好alpha。他半跪在地上给曾舜晞安抚的吻,四片唇瓣碰在一起,像他们之间迟到了一年半的初吻。
肖宇梁释放着自己的信息素,这是alpha和omega在爱人身体不适时的本能反应,虽然对曾舜晞没什么用处,他还是耗费精力过滤掉了所有的攻击性。
当然,吻不是胃药,无法疗愈疼痛,肖宇梁很无奈地问曾舜晞好了么,曾舜晞嘴硬地说快好了,最终还是被人抱到怀里带去医院。
然而在医生眼里,明知自己有胃病的beta不会如此作践自己的身体,每个在深夜带着醉鬼来医院的alpha都值得被怀疑,因为这些醉鬼在alpha面前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于是医生在曾舜晞进诊室的时候就保持着手放在电话上的姿势,准备时刻报警,跟曾舜晞确认了三遍他旁边这个男的跟他是什么关系。曾舜晞三次答案都不一样,分别是:我男朋友、我爱人、我老公。话说得很慢,虽然醉着,但完全没有吐字不清。
说到第三次的时候肖宇梁开心得都有点飘飘然了,他真觉得自己也喝了。医生的手从电话上挪开,但先劈头盖脸骂了肖宇梁一顿,说他要喝酒你就让他喝啊,你再爱老婆也不能这么做吧,胃病严重了会死人的,你不能因为没法标记beta产生不了联结就放任不管啊,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夜班医生睡不了觉的怨气全撒在了肖宇梁身上,虽然对曾舜晞说话时也没什么好气儿,但至少没有骂他。骗局唯一受害者肖宇梁默默地听,时不时还应和两句,心想他喝酒之前我也不知道他是我老婆啊,我还以为我是流放在外的备胎呢,差点没被骗死。不过老子这一晚上可真精彩,得回去跟罗佩奇好好显摆显摆。
肖宇梁理所当然夜宿在曾舜晞房间,他们盖同一床被子,搂着彼此躺下,曾舜晞因胃痛睡得很不安稳,眉头蹙得像连绵的山。
混沌间曾舜晞好像回到b超室,大夫告知他没有怀孕,当下他回答“我猜也是”,擦掉腹部那些粘滑液体,走得很决绝。但此刻的曾舜晞在醉意下笃定那才是梦,他捂着胃以为那里是子宫,他的腹痛是因为流产,他和肖宇梁有一个只存在了一个小时的孩子,连b超室的天花板都知道他们孩子的名字,曾舜晞想好后用眼睛告诉了它。他和肖宇梁的羁绊由医生的话建立,又因医生的话解构,医生说胃炎不该喝酒,曾舜晞不信,往后医生的话他都不要信。曾舜晞不明白,但又很明白,他是beta,他和肖宇梁没有高契合度,再怎么做不会发生ao之间那些命中注定,他们不般配,他们没未来。
甚至肖宇梁也告诉他,那晚他们没有做爱,可是他们在一起怎么会不做爱,不做爱他们能干什么呢?总不可能是谈情说爱吧。
胃痛、醉酒、困意三重感受同时折磨着曾舜晞,迷迷糊糊之间有人攥紧了他的手,他好像听见一个声音在说爱他。但好像假的,随之而来的拥抱和亲吻也像是假的,肖宇梁把他的伞给别人用,肖宇梁一点都不好,等他醒了他就要趾高气扬地告诉他你被我骗了,我才不需要你的爱。
21
北京的夜是割裂的,有些地方沉寂得像长满珊瑚的海底,有些地方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那天夜里收到消息,家里安静得没一丝声音,心里的喧嚣却冲破天际。肖宇梁猜到那是曾舜晞家的地址,回复他自己有约了不会去,但铁了三个月的心还是不够坚硬,他很快撤回,穿戴整齐地出了门。
那晚的曾舜晞要醉得多,肖宇梁站在门外等了半小时,期间还把半夜两点才下班回家的邻居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什么坏人。正巧这时曾舜晞终于打开了门,直接跌到他怀里,邻居才放下心防,一边扫门锁指纹一边建议道:“换个智能门锁吧,省得下次忘带钥匙回不了家。”
肖宇梁没吭声,将人连拖带抱拽进家门,客厅里空荡荡的,完全没有生活气息,只有一台电视,看上去格外冷漠的沙发和地毯,和沙发旁边开了箱的啤酒。曾舜晞不肯回房间去,在客厅里乱走,被地毯绊到脚,连带着肖宇梁一起摔在地上。
醉酒的人不知道疼,搂着肖宇梁说我好想你我们做爱吧,跨坐到他身上脱衣服,但胳膊都抬不起来,喊完好累便埋头在他怀里睡了。肖宇梁不懂曾舜晞醉成这样是怎么给他发出消息的,他轻轻抚过曾舜晞的背,没想到自己竟然还会有不和曾舜晞做爱但能拥着他入睡的机会。
曾舜晞睡了没十分钟便醒了,这样的姿势不太舒服,他从肖宇梁身上下来,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静默地看着肖宇梁发了好久呆。肖宇梁任由他盯着看,回以沉默的注视,觉得自己的酒瘾也要被勾起来了。认识这么久了喝他一罐啤酒应该不会怎么样,他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准备一口干它半瓶,曾舜晞却忽然朝他伸出左手。
啤酒的泡沫逐渐消去,肖宇梁端着易拉罐的胳膊都酸了,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理解错他的意思。但曾舜晞不说话,只是坚持不懈地伸着手,中指和小拇指伸向两侧,留给无名指巨大的空间,翘得很高。
小时候的易拉罐必须拽掉拉环才算真的打开,但不知从哪年起就统一改了包装,固定在顶盖上,很难直接拽掉。肖宇梁的手指被那一圈硌得很红很痛,但拉环如他所愿被取下,他托着曾舜晞的无名指把它套了上去,曾舜晞瞬时笑弯了眼睛,把手高高抬起来,欣赏着手上的拉环戒指。
应该要比狗尾巴草戒指坚固,肖宇梁想。
啤酒滚入喉咙,辛辣的味道在食道蔓延,曾舜晞又要去看月亮,张开手臂要肖宇梁抱过去。两人坐在阳台欣赏北京凌晨三点的夜空,脚下是交错的城市高架,车流构成城市血脉,满天星辰和万家灯火交汇于天地之间的落地窗,曾舜晞靠在肖宇梁的肩上说,月亮好,我爱月亮。
22
前一夜的放肆换来的就是隔日的羞耻,曾舜晞捂着肚子醒来,看到床上另一个人的存在,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就如快速倒放的磁带一般涌入大脑。
曾舜晞心情复杂,他没想到自己喝多了能成为诈骗型直球选手,耍了肖宇梁一通还敢问他能不能喜欢我,换他现在可是做不出来这种事。
不过肖宇梁似乎除了被气走了之前说的“不能”以外没对那话有什么回应,睡梦里听到的我爱你更像是幻觉,曾舜晞默默摸着仍偶尔轻微绞痛的肚子,心想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喔,他还在医生面前摘下口罩说肖宇梁是他的男朋友、爱人、老公,笃定得仿佛他们是恋爱了十年的老夫老妻。幸好他们两个人都糊得没几个人认识,要不然这事儿传出去又是麻烦事。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网络上的消息可以澄清,花点钱的事,可肖宇梁这怎么澄清,说自己纯喝多了他也不信吧。
实在无颜面对肖宇梁,曾舜晞决定逃跑,然而还没进行到下床这一步他就被察觉到动静的肖宇梁逮住,逃跑计划无奈夭折。曾舜晞一骨碌翻了身,手从捂肚子改成捂脸,趴在枕头里面红耳赤。
肖宇梁还没怎么睡醒,他昨天晚上兴奋得像喝了一吨咖啡,直到天微微亮眼睛还瞪得像铜铃,才睡过去没多久。“跑什么。”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很困倦,但带着点笑意。
“喝多了。”曾舜晞闷在枕头里为自己出格的行为解释道,“你别在意。”
肖宇梁怎么也不会想到,去年他自己说过的话能杀个回马枪,伤害完曾舜晞又折返回来伤害自己。虽然那时他讲这句话并不是为了刺痛曾舜晞,而是觉得在场人多眼杂,讲多了要暴露曾舜晞的秘密。但语言就是有如此威力,看似用意不同,最后造成的效果却差不多。
于是昨夜那些突如其来的喜悦又化成泡影, 肖宇梁的困意在这句话后烟消云散了,撩了把头发望着天花板沉默。刚睡醒的时候肖宇梁还想着等下要让曾舜晞再仔细考虑考虑,因为深夜感情丰沛,不喝酒也难免上头,一直以来的纠结和顾虑被忘了个干净,但他醒来就想到以前那些不愉快的时刻,比如alpha的本能对beta造成的困扰、和alpha恋爱给beta带来的负面影响,总觉得曾舜晞要么是喝多了不清醒要么以后一定会后悔,想主动给自己和他都留有余地。但其实肖宇梁的心态和小时候过年收压岁钱一样,表面要做足样子客气地说不用了,实际上已经想好这笔钱要花在哪里,如果曾舜晞真回他一句算了,他可能会泪洒当场。
只可惜肖宇梁想得有点多,曾舜晞都没有给他机会开口询问。又自作多情了一个晚上,幸好他还没来得及跟罗佩奇炫耀有老婆这件事,否则肯定会被嘲笑死。
“行。”肖宇梁这声回答来得很迟,本来还想说点什么装不在意,但只勉强从嘴角挤出个笑。
闹钟决定助肖宇梁一臂之力,平日格外吵闹的声音此刻无比悦耳动听,人要打工,肖宇梁得回剧组,找到了逃跑的台阶后他迅速起身:“借你浴室用用,等会有戏,得走了。”
“用吧。”曾舜晞从臂弯里抬起头偷瞄,脸仍旧很红,他完全不知道肖宇梁误解了他的意思,只是觉得对方确实没太把昨晚当回事。这也在情理之中,肖宇梁要是一夜之间忽然转换了态度,从对他爱搭不理变成情深爱炙,曾舜晞反而会怀疑他被下了降头。于是羞赧退却,想要勉强的心重新燃烧起来,反正他已然被醉酒的自己出卖了真心,不会再有后路可走:“你……几点收工?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肖宇梁闻言身体一僵,他觉得自己很像一个准备遁地撤离却被人揪住尾巴的地鼠,这下想跑也跑不掉了。他这辈子也没法和曾舜晞平心静气地做朋友,一见面就心软,一句话就上钩,明明没有君子之心,还总想成人之美。
“七点半吧。”肖宇梁决定自甘堕落做曾舜晞的备胎,收回已经沾地的脚爬回床上,像猫一样蹭过去,半个身子挂在曾舜晞身上,把脸埋在他颈窝,“不想走了。”
肖宇梁这一连串动作让曾舜晞好容易降下来的心率重新拔高,说话时唇贴着他耳朵,好像有电流从此流过,心脏还靠着他后背咚咚地跳。曾舜晞用手背给赤红的脸降温,感觉自己暂时不适合跟肖宇梁挨得这么近,否则他可能要紧张得死掉了。
“你、你,”曾舜晞说话都开始结巴,“等会迟到了不会挨骂吗?”
当然会,所以肖宇梁只能恋恋不舍地从曾舜晞身上起来。他去拿床头的手机时发出一声“我操”,曾舜晞歪头看去,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我昨天晚上没锁车。”肖宇梁的声音好像在滴血。
小蓝车坚信正义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蛰伏一晚对肖宇梁进行了报复,生生扣了他三十块钱。
“……”曾舜晞合上了眼睛,他的心率降下来了,“你把那个包卖了吧,能骑一千次。”
肖宇梁在app上捣鼓怎么申诉,听到这里扭过头问他为什么突然送自己包。
“我不是说了么,放产检单啊。”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曾舜晞心态调整得很快,直面昨夜说过的话。
“你为了骗我还专门买包,”肖宇梁决定晚点再处理小蓝,他得赶紧冲个澡,边走边脱衣服,心态也调整得很快,说话开始不计后果,“阿晞你好爱我,我要背到死。”
曾舜晞没回答,他一听就知道肖宇梁在跑火车,但心情还不错,眯缝着眼看到了肖宇梁裸露的背,有点想摸摸。
其实曾舜晞买这只包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总莫名记挂着想象中肖宇梁翻垃圾桶找伞的样子,一边觉得肖宇梁不可能把一把廉价的伞当做自己送他的礼物而如此珍视,一边又在幻想万一,发觉这么久了还没送过肖宇梁一件像样的礼物,于是痛快买之。只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反倒先喝多了拿它当骗人工具。
浴室的水声很催眠,今天说英雄开机,时间还早,曾舜晞还能躺在床上赖一会儿。虽然胃还是时不时绞痛一下,但他觉得痛得很值,肖宇梁没直接拒绝他酒后的表白,意味着至少换来了一些新的转机。他缩在被子里用手摸摸嘴唇,回味起昨夜无数次的亲吻和不知真假但很动听的“我爱你”,傻笑着在床上来回扑腾,差点被洗完澡出来的人发现,立刻闭上眼装睡。
很快曾舜晞感觉到有人上了床,温热的呼吸和潮气包围了他,脸颊上迎来一个轻吻,随后肖宇梁笑了声,在他耳边用气音说:“别装了。”
眼皮动得跟当年雨林树下躺在他腿上那回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舜晞只好睁开眼睛,跟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出门的人说“晚上见”。
肖宇梁单手插着兜,正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百忙之中抬眼看看他,漫不经心地弯了下嘴角,也应了句“晚上见”,快步走了出去。
前后态度截然不同,出门前甚至可以说有点冷淡,很像那种忽冷忽热的渣男。曾舜晞嗤笑着吐槽却又觉得迷人,还像当年刚认识时春心萌动了一瞬,殊不知肖宇梁只是忙于在哈啰单车上提交申诉,在理由那一栏写小作文。
23
南京的商务活动结束后曾舜晞约了刚好也在这工作的张雪迎一块喝酒,她一落座就闻到曾舜晞身上一股a味儿,发出惊叹后不可置信地起身凑近闻了闻,确认自己的嗅觉没出问题:“茶的味道。”
曾舜晞神秘兮兮的表情勾起了张雪迎的好奇心,叫他少卖关子赶紧说,然后见他指了指自己颈间,那里戴着一串项链,一长一短两条链绳上分别系着两个挂坠。
曾舜晞捏着底下那个挂坠说:“这里面有信息素。”
科技造福人类,信息素提取剂的出现提供了许多便利,但早先那些笨重量大的试剂瓶已然不符合时代发展,医药公司改良产品,做简装、请设计、建分支,把信息素提取剂创新成饰品,项链吊坠里容纳信息素,就相当于小型香水瓶。
张雪迎立刻明白了为什么昨天约曾舜晞他推脱有事,今天却又着急忙慌主动约她,一看这男的就是来炫耀项链的,张雪迎配合地比了个赞,问:“他送的?”
“他”是真由来已久,去年他们在奥地利拍慢综艺,聊到给朋友打电话时曾舜晞游移不定、纠结万分的表情出卖了他有一个很想联系却不敢联系的人,但有机器在拍,话不能多聊。后来私下里张雪迎问起,陪他喝了半宿酒,那时曾舜晞落寞的样子和此时他洋溢着幸福的脸对比鲜明,张雪迎敬他一杯酒,祝贺他得偿所愿。
“那倒是还没有。”曾舜晞不得不尊重客观事实,“又没在一起。”
他也说不清自己和肖宇梁算是什么,说是炮友又比炮友亲密,毕竟没有炮友会约好时间跨越半个城市去吃晚饭,吃完后为了消食出去溜达、夜跑,甚至混进人群跳广场舞;又或者一起窝在房间里聊对方的剧本,睡前分享网易云的歌单,一人一只耳机听着同一首歌入眠。曾舜晞和肖宇梁没必要为了做爱做这些铺垫,给张床就行了。但要说是在恋爱又从没人承认过,很薛定谔的猫。
酒过三巡,他们聊了聊各自的近况,话题又转回到肖宇梁身上,张雪迎看着那条项链说:“虽然你总说没恋爱,但我看他占有欲还挺强的。而且还没安全感。”
然后又开玩笑道:“不过你们b就是让人没安全感。”
标记不了又留不下气味,看似是这个世界最没存在的性别,但却正因如此来去自如。被默认只能和同性别的人恋爱,天生没有性吸引力,因此无论和谁都能自在地做朋友,勾肩搭背或做其他亲近的事都无可厚非。而ao结合天生需要放弃一部分自由,当o被a标记以后,他身上alpha的气味会阻止其他alpha靠近,形成天然屏障,宣誓这个omega已有主人。ao彼此享受这种从属关系,这让他们感觉安全和幸福。这一切在beta身上全部失效,能有安全感就怪了。
“是是是,你们ao多高级啊,信息素就能当结婚证,天天到大街上显摆。”曾舜晞阴阳回去。
不过肖宇梁确实如张雪迎所说,占有欲强且没安全感。
说英雄剧组在12月初从横店转场去了外地,两人被迫分隔两地,见不到人就只能依靠视频电话过活。他们的电话很频繁,有时曾舜晞稍微下戏晚了点,就看到肖宇梁发来好几个哭哭表情,搞得曾舜晞还要每天朝他报备下班时间。
这时就体现出做beta的好,没有发情期,自然就不会因为异地见不到自己的alpha——准确的说是疑似但尚未确定是不是他的alpha——而要死要活。可肖宇梁对此非常不满意,自暴自弃不再掩饰喜欢以后就极度希望曾舜晞也表现得没他不行,天天眼泪汪汪地在电话里说“宇梁我想你”。发现曾舜晞不会这么做以后他只好每天在电话里主动问“阿晞你想我吗”,结果有一回曾舜晞没来得及回答就睡着了,肖宇梁拄着下巴看着对面的黑屏掉眼泪,脆得像手一捏就碎成末的椰子片。
alpha骨子里的占有欲无法撼动,肖宇梁开始琢磨怎么才能让曾舜晞真正成为他的beta,深夜emo时暗戳戳地想“拥有不了他的心也要拥有他的人”,幻想像标记omega那样标记曾舜晞。很显然这根本没戏,如果能做到曾舜晞早就属于他了。研究了千八百种方法也没有一个可行的,唯一还算安慰的是《终极笔记》播了以后老有人把他们俩放一块提,两边公司都想炒cp,有关的稿子不会被撤,搜完一个后面立刻跟着另一个,稍微满足了一把他捆绑在一起的私心。但说到底这样的捆绑是剧播引起的效应,网上的人隔着屏幕看个热闹,和他们隔了不知多少个筋斗云,真能跟曾舜晞接触的不是他们,cp炒得再热身边那些同事也很少会有人当真。
肖宇梁想起有回视频电话里看到曾舜晞旁边的同事,深感危机四伏,刷到医药公司大肆宣传的广告,很快跑过去抽自己信息素,局部麻醉针头扎进皮肤里很痛。
肖宇梁拿到项链后兴致勃勃要跟曾舜晞见面,很不巧曾舜晞要去南京参加活动,想说等回剧组再见,但肖宇梁一刻也不想耽误,二话不说就出发了。
当肖宇梁千里迢迢来到南京见到曾舜晞的时候他又犹豫了,他忽而想起以往曾舜晞总是对ao有但beta没有的东西很敏感,好像尤其介意和omega沾边,开始担心曾舜晞会因为这个项链误会自己又想让他成为omega,于是塞在口袋里没敢拿出来。
但项链的细长包装盒存在感实在很高,曾舜晞脱肖宇梁衣服时被硌到手,拿出来看到右下角的logo有点眼熟,一时没想起来从哪儿见过,眨巴着眼问肖宇梁这是什么。
眼见没藏住,肖宇梁便开始纠结到底要不要把项链上有他信息素的事情和盘托出,因此显得有些闪烁其词,曾舜晞看出他脸色很为难,意识到这东西跟他没半毛钱关系,不动声色地把盒子塞回原位,同时也失去了脱他衣服的兴致。
还好肖宇梁飞速察觉到这种原封不动退还的动作不是好信号,把盒子递到曾舜晞手里说是送他的。
也就是在这时曾舜晞想起来这个logo属于他买信息素试剂瓶的那家医药公司,疑惑怎么卖药的开始跨界干这个,就听肖宇梁说:“吊坠里有我的信息素。看见他们打广告,脑子一热去了。但是我刚才想起来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些。”
曾舜晞抬眸看着肖宇梁,不由得想起很早以前不太熟的时候肖宇梁老是一天到晚一副拽样,有回聊天聊到如果对方不喜欢他的信息素怎么办,肖宇梁很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不喜欢拉倒,换人呗。”那天天气很热,他们在树荫下盘腿坐着,肖宇梁说完以后仰着头大口大口地灌冰水,随后捏扁了塑料水瓶,面无表情地扔进一米开外的垃圾桶里,起身毫不拖泥带水,手都没沾地,走的时候很淡漠,根本没想着要等一等同事。曾舜晞当时还学了他的动作,但发现自己腰不是很行,只好乖乖扶着地站起来,再拍掉手上的泥土,颠颠跟上去。
结果这人现在在他面前耷拉着耳朵说:“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些。”
没错,曾舜晞是很抵触omega,但他只是怕肖宇梁拿他当omega的替代品,不代表不想和肖宇梁拥有更亲密的关系,他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更想要了解肖宇梁的信息素,更想跨越身体限制真正地与他结合。他跟肖宇梁说我好喜欢,捧着他的脸亲吻他,让肖宇梁给他戴上项链,他们到床上去做爱,房间在最顶层,周围没有比这更高的建筑,不必拉上窗帘,除了云没有谁能看得到。
曾舜晞喘息着用他们的表达方式说宇梁你标记我吧,肖宇梁从他的背沟吻到他整齐的发尾,咬着曾舜晞后颈处的项链尾巴,做了扩张后顶开生殖腔撞了进去。项链随着曾舜晞身体不停晃动,长链吊坠前后摇摆,打到他锁骨胸骨上方,而那根短链严丝合缝地圈在他的脖颈上,像是一种束缚,磨得他皮肤微微泛红。肖宇梁鼻腔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气味,靠近曾舜晞脖颈浓一些,离开时便淡一些,没此刻他自己释放的信息素那么厚重,仿佛是他注入进曾舜晞身体被中和后再散发出来的一样,曾舜晞好像真的被他标记了,从此刻起就是独属于他的beta。
射精时肖宇梁含着项链轻咬曾舜晞的后颈,短链吊坠紧绷到曾舜晞喉结处,但曾舜晞不觉得疼,只感觉得到一丝酸麻,他抓着枕头喘得很剧烈,几乎也在同一时刻射了出来。肖宇梁在他后颈处留下的齿痕很浅,事后舌尖轻轻舔过,像在为他疗伤。
他们躺倒在床上接吻,两周没见的项链在性爱里得到了化解,项链的气味依旧停留在曾舜晞身上,肖宇梁舔吻信息素味道最浓郁的颈窝和胸口,抬头时发现曾舜晞摸着他的头发出神。肖宇梁问他在想什么,曾舜晞回过神对上他的双眸:“我在想,alpha的标记要是有形的话那我也能看到了。像纹身那样。”
肖宇梁闻言笑了一声,亲完他以后从床上起来,突然开始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曾舜晞不知道他又在发什么神经,本来没想理他,结果肖宇梁在屋内寻东西无果,竟然穿上衣服准备出门,还叫曾舜晞躺好等他回来。
十五分钟后房门被打开,曾舜晞听见声音松了口气,他已经穿好衣服了,如果肖宇梁再不回来他就要下楼去找。十二月的南京很冷,肖宇梁带回一身寒意,疑问的话未出口便被吻堵回嘴里,肖宇梁的凉手从他衣服下摆里探进去,把他刚穿好的衣服又全部脱掉,冷得曾舜晞不停哆嗦。曾舜晞很快就知道肖宇梁下楼去干嘛了,因为他从后面插进来以后单手拨开了笔盖,它被甩到床头又弹回来,在床上翻滚了两下,很安详地溺死在被子的温柔乡,与此同时曾舜晞的右耳下方传来一阵酥麻的凉意,肖宇梁拿着笔那里画了一道。
“你要画、画什么?”肖宇梁折腾他脖子的时候也不忘操他,前一次高潮和现在相隔了一段时间,那里又敏感得一碰就止不住收缩,曾舜晞被搞得有点想哭。
“阿晞要看吗?”肖宇梁很体贴地问了他的意见,但不等曾舜晞回答,就揽着他的腰把他按到了窗户上。
酒店大床紧靠巨大落地窗,中间的缝隙很窄,这时太阳高挂,外面景色一览无余,但曾舜晞却只能看到自己和肖宇梁的影子,身后人坐到床上,搂着他的腰将他扣到自己腿上,一下插得很深,曾舜晞忍不住叫出声,冰凉的窗磨着他的胸,乳尖在这样的刺激下很快立起来,他每蹭一下玻璃身体都要颤一下,也夹身体里的几把一回,被肖宇梁不轻不重地抽了几巴掌屁股。
耳下的凉意再度传来,肖宇梁一只手卡住曾舜晞的下颚,另一只手缓慢地在他皮肤上作画,但因为身体的晃动断断续续,马克笔的油墨味窜过来,曾舜晞透过玻璃看到那是个崎岖的圆。
肖宇梁笑着说了句“水好多”,曾舜晞不知道他是在说那只笔还是在说他,反正他屁股底下被插得不断发出叽咕的水声。紧接着的话给了他答案,肖宇梁就是在说他:“阿晞,骚死了,你看得见自己屁股扭成什么样吗?”
曾舜晞嗯嗯地哼着,被说得满脸通红,但他并不会因此停下,也笑了声,喘息着说:“说明你还是操得不够快,你操快一点我就扭不动了。”
“那不行,”肖宇梁在他右边屁股上画了颗心,“我爱看你扭,扭好看点就多给你几个标记。”
曾舜晞喉咙里的呻吟让他没法再像刚才那样成句地说,他伸手去探肖宇梁的几把,撅着屁股想让他插进生殖腔里,断断续续地说后面也要标记。
“总是操生殖腔万一怀孕了怎么办?”肖宇梁托着他的小腹后撤了点,几把换了个角度戳进腔口里,“我不会在流产同意书上签字的。”说着却在曾舜晞屁股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给你生呜呜……”生殖腔被填满让曾舜晞差点高潮,他很想找什么东西抓一下,但眼前只有窗户,只好双手抵上去。曾舜晞的身体不断向前耸动着,颈上的项链撞到玻璃上发出轻响,他低头看去,抽出手捂住它,生怕碰坏肖宇梁送他的礼物。
肖宇梁继续他在曾舜晞脖颈处的标记,曾舜晞呜咽着问他到底画什么,肖宇梁不告诉他,叫他自己看,每到曾舜晞快高潮时便不再抽插,像奖励似的再在他脖子上面补一笔,直到画完最后一只耳朵时才让曾舜晞高潮,继而把笔搁在他的腰沟里,笔头在他身上留下斑斑点点的痕迹。肖宇梁看着曾舜晞被他弄得狼狈不堪,里里外外都湿透了,也里里外外都标记了,钳着他的胯又操了几下,精液全都射进最里面。
“小狗。”曾舜晞还在高潮的余韵里,双腿抖得厉害,但还是努力分辨着他画了什么,说话时嗓子很哑,“可爱。”
确实很可爱。
肖宇梁把曾舜晞捞起来,吻他汗湿的头发,吮吸他的舌头,信息素萦绕在周围,将他们紧密地拢在一起。曾舜晞戴着他送出的装有信息素的项链,主动要他在生殖腔里射精,让他在全身上下最显眼却也最暧昧最隐私的地方画上记号,好像把自己的全部都交给了肖宇梁。肖宇梁从未在性爱里有如此快意,不出乎自本能、不是为缓解性欲,所有的行为只被爱驱动,生理折服于心理,性成为爱的不二之臣。
那天曾舜晞有时被按在床上,有时被按在窗上,白日宣淫了一整个下午,快要把整个南京有多少栋楼数过来。日落时他们正靠在床边休息,无数灯光接连亮起,他们好像身在云霄,真成了一对远离凡世的眷侣。
24
听说曾舜晞今天出来工作还戴着项链,张雪迎惊掉下巴,她筷子夹着吃了一半的鸡翅,说话时一直举着忘了放下来:“你疯了吧,你这么上头吗,你不怕别人闻到吗?”
夺命三连问,曾舜晞按着自己的耳朵,一脸嫌弃地叫她冷静一点:“人那么多,我周围还有好几个alpha保镖,谁能确定是我的。再说了,知道就知道呗,知道了我就去逼婚。”
“……”张雪迎实在甘拜下风,“你还好意思说ao,你自己干的事情跟在大街上炫结婚证有什么区别。”
“那怎么样,展示一下我alpha爱我不行吗?”曾舜晞丝毫不觉得自己哪儿有问题。
张雪迎看着他的表情直起鸡皮疙瘩:“你现在浑身上下都有一种……被alpha标记了的娇妻感觉……好恐怖……比鬼屋恐怖一万倍……”
曾舜晞心情很好,不跟她计较,正巧手机响起,眸子瞬间笑弯了,开始埋头回消息。
一看就知道是肖宇梁发的,回消息的时候还在散发粉红泡泡,张雪迎感觉有人往她脸上泼了加满了糖精的劣质饮料。她啃完了剩下的鸡翅,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看上去挺幸福的,幸福很难得,幸福就好,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了还不算谈恋爱,天天想你爱你挂嘴边,一个想标记一个愿意被标记,调情哪有这样调的,她也不至于这么没见识。
“你这情绪价值拉满,”张雪迎看他回完了消息,又开口道,“我刚刚站在他的角度想,如果我是他,知道你戴着他送的项链顶着他画的狗出来活动,简直能爽死,完全不用没安全感。我们omega被标记以后就算不想让人知道也没办法,气味是掩盖不了的,但是你属于纯粹、故意就是要让人知道。哇,原来跟beta谈恋爱还能这样,你从哪儿修炼的恋爱技巧啊?”
曾舜晞已经懒得再去纠正他们没恋爱了:“我偶然在一个山洞里遇到一只白猿……”
张雪迎接话道:“从他腹中取出了《恋爱真经》?”
两人都说不下去了,仰头笑了半天。
“你跟alpha谈——如果,如果你跟alpha谈恋爱,你会没安全感吗?”笑过以后张雪迎缓了缓,关心道。
曾舜晞回答得很坦然:“会啊。我闻不见信息素,如果他跟哪个o鬼混,身上有气味我都不知道。”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其实跟beta谈也是一样的。真要骗我,有的是方法骗我,做出了永远的承诺也不一定算数。但我自己也做不了这种承诺,谁能一眼望穿人生几十年呢。所以就不想那么多了,当下快乐最重要吧。”
“虽然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悲观……但好像是一种乐观的悲观。”张雪迎笑着说。
曾舜晞也朝她笑笑,靠在椅子上走了会神,说:“但我现在还是很想和肖宇梁待在一起久一点的。”
“我还是得祝你们一辈子,”张雪迎说,“但是得是迈入健康恋爱阶段的那种一辈子。”
曾舜晞觉得张雪迎的形容词很好笑,但他没有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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