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不定期掉落的无限流,有灵感会更新到评论区,请多多关心扒(陆星材口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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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起因,是曾舜晞的玉佩碎了。
玉佩是之前天桥下面的一个算命先生给的,椭圆形,上面的花纹是几条蜈蚣盘踞系成一个结。
曾舜晞是极其怕虫的,所以他真的很讨厌这个玉佩,玉佩碎了,他还高兴了。
如果知道以后要发生的事情,曾舜晞绝对不会这么乐观。
他频繁的做梦,梦的内容光怪陆离,他像一个上帝一样,看着一群陌生的人在梦里死的死,伤的伤。每一次要醒的时候,梦里有一个和他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他叫他去梦村。
曾舜晞不知道梦村是哪里。他一开始也并没有在意,只是他做梦的时间越来越长,相应的,睡觉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从一开始的睡8个小时,到睡10个小时,从晚上睡,到随时随地能睡着。
今晚,他又梦到了诡异的梦,梦到了很多没见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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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一、泥傀儡
四周寂静,风吹过树叶,发出哗哗的声音。
曾舜晞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他开始扇自己巴掌,脸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迟早会疯掉,他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夜浓稠的裹挟着他,慢慢的向前走,踩在落叶上,发出让他后背冒冷汗的声音,他一点一点的挪动脚步,寻找有光亮的地方。
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他看到了一座木屋。
在漆黑如墨的夜里,门口的灯发出微弱的,黄色的光芒,曾舜晞倍感亲切,连忙跑上几步,刚想敲门,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光头,穿着一件行军夹克。他眉眼很重,拧起的眉毛和上下扫视的眼神让曾舜晞不舒服。
“你刚来?”汉子问。
曾舜晞点了点头:“能让我进去吗?”哪怕是坏人,也比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来的有安全感。
汉子侧身,让了一条缝,曾舜晞顺势挤了进去,他还觉得这大汉的身上都是肌肉,练的真好。
进入木屋之后,曾舜晞才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正围在火堆边,火堆上吊着一口锅,锅里煮着一些肉和骨头。
那骨头白的吓人,肉也散发着惨白。
曾舜晞进门的时候,其余三人都抬头看向他,只有一个人,他背对着曾舜晞,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他带着卫衣帽子。
头骨不错。曾舜晞想。
那个汉子关好门回头看曾舜晞一脸局促,问他:第一次进梦里?
曾舜晞一边坐下一边点头,决定缄默不言。
他的左边是一个小男孩,大概十五六岁,烫的小卷发,穿着冲锋衣,感受到曾舜晞的目光,友善的笑了笑:“我叫小龙。”
汉子叫张华,有个挑染粉色头发的女孩叫王子涵,
轮到曾舜晞,他想了想自己的曾用名,说:我叫曾威航,大家叫我阿航就行。
这个时候,那个带着卫衣帽子的男人终于回头了,诧异的看了一眼曾舜晞。
最后只剩下卫衣男没做介绍,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他。
卫衣男说:我姓肖。
很明显不想透露这个名字。
相比于面前男人的真实名字,曾舜晞更想知道这里是哪里。以前的梦中,他更像是个旁观者,而现在,它更像是切身的参与者。
王子涵在一边弱弱地举起手:“我方便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这是个梦境。”张华一边扒拉火堆的柴火,一边解释:“是未知的梦境。我们要找到从梦里出去的办法。”
王子涵听完担心的问:“我们会出不去吗?”
张华没说话,沉默的态度吓得王子涵流出眼泪:“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没有人理她。
曾舜晞看了王子涵一眼,还是选择静观其变,在陌生的环境中,一定要保持局外人的状态,这样才能找到更多的蛛丝马迹。他注意到那个小龙十分平静,按照正常的状态,他才是最应该哭着闹着要回家的那个人。
可能是被王子涵哭的烦了,卫衣男终于抬眼看着不断叫嚷要回家的女孩,冷漠的说:“能被它带到梦境里,都是有罪的人。”曾舜晞看见他巨大帽檐下因抿嘴而变得嫣红的唇,那唇轻轻吐出恶毒的话:“不如这样,我们回顾一下我们犯得罪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曾舜晞真的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前二十三年都犯了什么罪。
张华放下手中正在扒拉柴火的铁钩,那铁钩前端一直被插在火堆里,被火烧得通红,他死死盯着卫衣男。
卫衣男察觉到不善的目光,笑了出来:“怎么?做得出来说不出来?你们也知道,那些罪,是不能被宽恕的吗?”
张华脸部肌肉扯了扯,扯出了一个非常难看的笑:“小哥们,你就别说笑了,大家都是好公民,谁能犯罪啊?”
卫衣男轻声说:“那么我先开始,我间接造成过一个人死亡。”
又是良久的沉默,只有柴火被烧的劈里啪啦的声音,木头被焚烧的味道在房间中扩散。
第二个发言的是小龙,男孩的脸还很稚嫩,低着眉眼:“我..我之前在同学的水杯里放过东西。”
曾舜晞觉得卫衣男这个提议蠢透了,因为他到现在想不到自己究竟有什么罪。他搂过小龙,对卫衣男说:“你别太过分了,他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最多有恶作剧,能算什么罪啊?”
“你替他出什么头?”卫衣男冷笑一声:“你们认识啊?”他恶劣的声音又响起:“还是说,你的罪恶劣到不敢说出来,所以在转移话题?”
曾舜晞想反驳,这个时候木屋的门开了。
外面的雪被风卷着吹进来。曾舜晞来的时候还是秋天,转眼就下雪了?
他摸着轻柔拂上自己脸颊的雪,指尖捻开,发现那不是雪,是纸灰。
一行人刚才还针尖对麦芒,现在却不断的靠拢,寻求慰藉。只有那个卫衣男还坐在原地。
进来的是一个披麻戴孝的老者,灰白的白眼球转了转:“你们吊丧怎么才来啊?”
张华小声说了一句:“这是梦中人,就像游戏中的NPC,他们一般会掌控梦境的走向,如果你触发了梦里的规则,可能会被他们攻击,要小心。”
老人拿着一堆白色的孝布分发给众人,催促着让他们穿戴好。张华小心翼翼的问:“老人家,我们吊丧也要穿这个吗?”
老人突然有些生气的说:“必须要穿的,拜庙的时候,不穿会死的。”
“如果不知道规则,那么建议还是遵照梦中人的要求。”
卫衣男顺从的在腰间系上孝布,曾舜晞是第二个,其余人看着有人打头阵,一点事情都没有,也都系好孝布,跟着老人走进村庄。
外面是漫天的纸灰,落在大家的脸上和头上,空气中弥漫着那种烧纸的糊味,曾舜晞耸了耸鼻子,后面卫衣男拉住他的后衣领:“小心死啊…”
有一瞬间曾舜晞是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的,等到平复一下心情,又挂了脸,曾舜晞回头打掉卫衣男的手:“万一呢..你比我先死。”
曾舜晞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的卫衣男,也许是替小龙说话的时候,也许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时候人的恶意就是这么突然,可能你不经意的一句话,突然触动到他敏感的神经,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他就开始恨你了。
好在曾舜晞懒得理他,权当他是一个跳梁小丑。他看着前面走的挺起劲的老人,问道:“老人,这需要我们做什么嘛?”
这句话出口,突然漫天的纸灰停止洒落,定格在空中,,老人发出咯咯的声音,有点像在笑。
老人的头突然180度旋转都后面,曾经浑浊的眼睛变的全是黑的瞳孔,老人像一个机械人一样说。
“县令死了,你猜是怎么死的?!”
“县令死了,你猜是怎么死的?!”
“县令死了,你猜是怎么死的?!!”
众人吓的不敢动,只能听到老人不甘的声音在回荡。
突然,老人的身体像定时炸弹启动一样突然爆开,曾舜晞距离老人最近,他只觉得一阵湿热的液体喷溅到自己的脸上,他伸手摸了一把,满手都是腥臭的刺眼的红色和碎肉,他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小龙尖叫起来,他张嘴的时间不凑巧,一颗圆滚滚的眼球飞进他的嘴里,他意识到的时候做了错误选择,他选择迅速闭嘴,一股奶白的液体从他的嘴里缓慢流出。
那是眼球内的浆液……
小龙跪在地上吐了出来。
众人都被血淋满头,只有卫衣男还算没事,距离老人远,只有卫衣侧边被溅上了血迹和碎肉,最起码脸还算好的。曾舜晞这个时候才透过满眼的红色,看见卫衣男那张脸。
那是一张,很眼熟的脸。
曾舜晞确定自己见过他。但是在什么地方呢?
卫衣男感受到曾舜晞灼热的视线,偏过头,向他笑了笑。
“赶快赶路吧,我们要弄明白这是谁的梦,县令怎么死的。”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着脸色不好的众人:“你们真的想留在这啊?”他嗤笑两声,话是对着众人说的,眼睛是盯着曾舜晞的。
曾舜晞感觉自己被一条粘腻湿滑的毒蛇缠绕,他觉得自己要斩蛇于廊下,才能脱身。
张华说:“我们不能这样无规则的乱撞乱走,既然是问县令怎么死的,那我们先去衙门。”
不同于传统的建筑布局坐北朝南,衙门口是面朝着西的,金色的落日映照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上,显得一切都公正严明,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样圣洁的光芒,让曾舜晞以为这里已经到了天堂。卫衣男头也没回的走进衙门,曾舜晞快步跟着走上去。
曾舜晞:“你叫什么?”
卫衣男连头都没回:“你死之前我一定告诉你。”
曾舜晞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卫衣男,他思前想后,只觉得他的脸熟悉:“我得罪过你吗?”
卫衣男猝不及防的停住了,曾舜晞一头撞上去,“嘶”了一声。
黄昏的金黄色阳光洒在卫衣男下半张脸上,他轻轻地说:“肖宇梁。”好像怕曾舜晞没听见,他又重复了一句:“我叫肖宇梁。”
县令的尸体还在审案的正堂摆着,他们后面王子涵拉着张华的衣服不肯松手,小龙被他们三个人紧紧地护在身后,在陌生的环境下,众人都表现出了超越寻常的责任感。
曾舜晞盯着面前已经有苍蝇蚊虫飞舞围绕的尸体,捂着口鼻走过去,后面的众人也冒着胆子跟上去。
肖宇梁两只手指掀起县令伏在桌案上的袖子,一圈紫红色的握痕出现在众人眼前。
曾舜晞看了一眼肖宇梁嫌弃的表情。张华皱着眉走上来:这是被人绑过?
肖宇梁没有回应张华的话,向着屏风后面记录口供的地方走过去。张华捡起桌子上剩下的毛笔,将县令的头向另一侧翻过去。随后发生的景象,让众人齐齐后退。
县令的头的的确确翻了过去,但是他的身体没有一丝动作。脖子上的皮拧在一起,看的曾舜晞一阵恶心,后脖颈子发凉,他不禁摸了摸。
一阵泥土的沙砾感。
他想上看去,只能看见房檐上剩下一个沾着泥土的脚印。他拍了拍张华的肩膀,示意他向上看,结果兜头倒下来一大盆土,迷的他和张华睁不开眼睛。
曾舜晞的世界陷入了黑暗。他试探着向周围摸过去,只能摸到一片片轻柔的纱幔,他越想睁开眼睛,就越痛的厉害,他毫无章法的后退,周围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下雨天粘在鞋底的泥土干涸后,行走在水泥地上的感觉。
王子涵的声音从曾舜晞的右后方响起,一如既往地开始尖叫。张华还不忘记安抚大家:都别动,慢慢地向后退,这个房间是有界限的!
话音未落,就听见王子涵救命的尖叫,然后就没有声音了。
曾舜晞激动的四处乱挥手臂:王子涵!你怎么样?!你受伤了吗?!
好像有一滴湿热的液体落在他的眼睛上,奇迹的是,他的眼睛突然能睁开了。
王子涵的尸体就在他的面前,头发凌乱,腹部被剖开,肋骨也被掰断,被胸前肋骨保护着的肺,不翼而飞了。
肖宇梁抱着双臂冷漠的站在县令尸体边上,看着他们三个人。
死了一个人,对于这个临时搭建的团队信任造成了巨大的挑战。
小龙迅速躲到曾舜晞的后面,指着张华说:我看到了!是他杀了子涵姐!
张华不可置信的看着小龙,肖宇梁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终于摘下了卫衣帽子,冷眼看着小龙攀咬张华,以及张华慌乱且暴怒的表情。
曾舜晞十分头疼,一边走到肖宇梁边上,一边看着小龙,像是在看一个撒泼的小孩。
“别装了,小龙。”曾舜晞开口:“王子涵不是你杀的吗?”
小龙像是十分震惊,不可置信的张大了嘴巴:“不是我!曾哥,你要相信我!”
曾舜晞说:“从一开始,王子涵在我的右后方尖叫,从始至终,我没有调整面前的方向,只是不断的后退。而王子涵,恰巧死在了我的面前。”他歪着头,过于大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像是木偶一样,盯着小龙:“你猜,我向前乱挥的手,抓到了什么?”
他摊开手,白皙的手心中,躺着几根卷曲的短发:“小龙,你用王子涵挡剑,你一定看见谁杀的人,对吧?”
张华沉冤昭雪,骂骂咧咧的去拿绳子捆住小龙:“小兔崽子,你这么小,坏心思怎么这么多?”
小龙像是听到了什么搞笑的事情:“我啊?你不想过下去吗?”他咧开嘴,露出一个非常得体的笑容:“你有多高贵啊?张二柱?”
张二柱。
十年前有一桩抢劫杀人,致人死亡的通缉犯至今未落网,就叫张二柱。
张二柱被揭穿身份,一点也不害怕,他拿出刀来,拍了拍小龙的脸:“只要我从梦里出去,我就不会是通缉犯了。你明白吗?小崽子?”
曾舜晞想起一开始,肖宇梁说的话:来这里的人,每个人身上都有罪。
他拦住张二柱:“你到底知道梦的多少?”
张二柱上下打量了曾舜晞:“梦,是为赎罪者洗清罪孽的净水池。做几个会死人的梦,就能重新开始,不再过东躲西藏的日子,是不是很值得?”
曾舜晞问:“只过这一个梦就可以吗?”
张二柱摇头,伸出五个手指头:“五个,整整五个梦。这是我最后一个梦了。”
“会有美梦吗?”
“有吧,有的人会选择在梦里,一直不醒过来。”
梦,是你赎罪的开始,也是你被罪恶困扰的深渊。
肖宇梁看够了这场无聊的闹剧,大步流星的走出衙门,他伏在曾舜晞耳边低语:“我还以为死的是你。真失望啊。”
曾舜晞像是要把他盯个洞。
肖宇梁笑了笑:“你下次不会这么好运了。”他拍了拍曾舜晞的肩膀:“祝你明天顺利,小当家。”
张二柱跟着肖宇梁出去,留下曾舜晞和小龙两个人。他蹲下身子,摸了摸小龙的脸,小龙着急起来:“曾哥,你把我放了吧。曾哥,你之前还帮我解围,你把我放了,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愿意为了你死,把我放了吧!”
曾舜晞笑了:“席耀龙,我没有帮过你。那句话只是因为我想不起自己的罪,又不想别人怀疑,才说的。而且,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怎么连谈判都给这么没人要的东西?”
他站起身,外面天色漆黑如墨,他居高临下的看着席耀龙:“你在你同学的水杯里放氰化物的时候,你同学这样求过你吗?”
他刚进入到梦里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张二柱和席耀龙。
席耀龙。
因妒忌学校贫困生学习成绩比他好,偷拿化学实验室的氰化物,放入同学水杯,事发后,因未成年、精神疾病诊断证明和赔偿态度积极,判处缓刑一年。
“你这样的人,竟然想,通过梦来赎罪。”曾舜晞向门外走去:“你拿着你的精神病诊断证明去和阎王讲道理吧!”
我说过了,梦,是你赎罪的开始,也是你被罪恶困扰的深渊。
第二天一早,曾舜晞醒来的时候,肖宇梁已经坐在火堆旁了,锅内还是昨天来的时候那一堆肉,早已被煮烂,里面的汤变得粘稠,没由来的恶心。
张二柱说:“今天去集市上打探一下,我们要赶快调查好县令的死因。”
曾舜晞不咸不淡的刺了他一句:“怎么,想快点洗白?”
张二柱没搭理他,呵呵冷笑了两声:“你们俩的罪能比我轻到哪里去?”
曾舜晞被这样一提醒,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罪到底是什么呢?
他不知道,有的时候刚刚想起来一丝端倪,就像是被保鲜膜包裹住,呼吸不到一点空气。
他赶上肖宇梁的步伐:“你要去哪?”
肖宇梁没看他:“去哪里要和你汇报?”
“你们怎么知道自己的罪的?”
肖宇梁突然停下了脚步:“曾舜晞,你这么装,可就没意思了!”说完走的更快了。
曾舜晞?!
曾舜晞猛然想起来,他用的是曾威航的名字。
也许他和肖宇梁,早就见过了。
只是他忘记了。
街上的人都因为这个县令的死而陷入悲伤中,街头巷尾都夸他是个好县令,为官清廉,从不收受贿赂。
曾舜晞自言自语:“既然这么好,没有人为他收尸吗?”
他的说话声音不小,张二柱和肖宇梁都能听见。
衙门!!!!
他们赶到衙门的时候,小龙已经凉透了,这已经不能知道到底也是不是小龙了,他的脸皮已经被扒了下来,脸上血肉模糊,地上的两颗眼珠因为脱离了神经和皮肤的桎梏,滚落在地上,血还顺着他的卷发,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色的水洼。
而之前伏在案上的县令尸体,此时已经不翼而飞。
三人面面相觑:“尸体呢?”
张二柱说:“也许是,下葬了。”
肖宇梁四周看了看:“就算下葬了,人那么多,应该留下脚印的。周围这么干净,除了小龙的尸体什么都没有。”
曾舜晞并不关心县令怎么死的,他也不想洗白,他自认为没有罪,从始至终他只是个被卷进来的倒霉路人,他只是想出去。
县令的尸体没有了,席耀龙死了。
他们就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飞。
没有任何头绪。
“曾威航。”肖宇梁的声音不找不到的响起:“你被迷了眼睛的时候,是什么感受?”
他粗糙的手掌慢慢的抚上曾舜晞的双眼:“轻轻的…闭上眼睛…那个时候…在王子涵被杀之前…你感受到了什么?”
“纱幔…我摸到…纱幔…”曾舜晞努力回想着。
“还有什么?”肖宇梁温热的呼吸打在曾舜晞的耳廓:“除了柔软轻柔的纱幔…还有什么呢?”
“有人来…他走在沙土上…很刺耳…”曾舜晞的耳边似乎又响起来那种让人皮肤起栗的声音。
“是沙土!”
曾舜晞的眼睛睁开,大口大口的喘气,像是走了一万公里后,终于能歇脚。
肖宇梁伸手扶他起来:“对不起…影响到你了,我只是…”
话还没说完,曾舜晞一拳打在肖宇梁脸上:“你敢催眠我?!”
肖宇梁一把攥住曾舜晞又要挥过来的手:“曾威航,你不想早点出去吗?”
张二柱抱住曾舜晞往后拖:“哥们,你冷静点!你不想出去吗?!”
城外的土地庙早已破败不堪,门前巨大的青铜炉满满的香灰昭告着曾经这里的辉煌,这里的人们早就已经不在信仰神明,神明因人心而生,又因人心而死。
张二柱骂骂咧咧的清理着面前的道路:“你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前面和张二柱一起清理的人叫王小,是这附近的猎户,他说曾经看到县令来过这里。
张二柱根本不信任王小,他觉得真是浪费时间:“那县令没事来这里干什么?”
肖宇梁跟在后面,不言语,只是摇着脑袋四处乱晃。曾舜晞现在终于感受到了肖宇梁的敌视和可怕,所以不远不近的跟着,生怕再次被催眠。
肖宇梁向后看着不敢靠近的曾舜晞:“你快走几步。不然容易死。”
曾舜晞白了他一眼:“要不你断后?你神通广大。”
肖宇梁笑了一下:“我只是,比你强点罢了。”
曾舜晞没说话,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的神像。
神像通体灰色,木然的立在上方,巨大的眼睛里流出一行血泪。
肖宇梁指着神像的眼泪问王小:“这个眼泪是?”
王小还在找蒲团坐,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今天年初,修桥的时候就有了。”
“没人发现吗?”肖宇梁问。
王小找不到蒲团,席地而坐:“没有人来拜他了。只有县令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来过,来拜过。”
肖宇梁摸着神像面前已经结满蜘蛛网的烛台:“县令,县令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王小想了想:“是个很好的人,而且他的运气很好。”他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我们这,五年前大旱,县令刚来那年,风调雨顺,大家都以为县令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了。结果这几年,年年丰收,直到今年,他说要修桥,还募捐了呢,大家收成好,也都捐了很多。只不过……”
曾舜晞急着追问:“只不过什么?”
王小声音压的更低了:“只不过,桥修了一半,塌了,压死了个孩子。”
曾舜晞瞪着本来就很大的眼睛:“压死了?”
王小捶胸顿足:“对啊!他父母来寻的时候,孩子就剩下脑袋了,其余的都被木头砸成泥了。”
张二柱听的入迷,问:“后来呢。”
王小说:“后来?后来赔钱了呗,断桥也封了,不让别人靠近。小孩父母也不闹了。”他看着神像,眼睛里都是惊讶:“这神像…怎么和前几年不一样了?”
肖宇梁问他:“哪里不一样了?”
王小站起身挠挠头,又摸了摸神像:“好像…比之前大了一圈!”
肖宇梁说:“那个断桥,你知道在哪里吗?”
王小指着东面:“一直往东走,有一条河,河的上游走个二里路吧,就到了。不过…你们去哪干啥,他们说那闹鬼哩!一到晚上就有人呜呜的哭。”
想要醒过来,就要知道这是谁的梦。
三人相视一眼:“没事,我们就是好奇,去哪看看。”
他们找到断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太阳正毒,断桥的木头被蚂蚁安了家,在木头上蛀起一个又一个孔洞,小小的蚂蚁进进出出,忙碌的不行。
肖宇梁摸着断裂的木头横截面,皱着眉毛:“这些木头早就是陈年的老木头了。外面刷了清油,看着结结实实的,里面早就空的不行。早晚都会塌。”
张二柱也凑热闹似的摸着木头:“这木头很便宜啊,有的木匠都有可能是直接扔掉的。”
曾舜晞突然福至心灵:“钱呢?”
肖宇梁和张二柱看着他。
曾舜晞说:“王小说,村民捐的钱,既然木头是坏的,那钱去哪里了?”
肖宇梁噙着冷笑:“县令口袋里。”他一屁股坐在烂木头上:“王小说,事情发生后断桥封了很久,县令死了,这些人才撤退。就算有人发现木头里面是空的,都会觉得是这大半年蚂蚁蛀空的。谁会想到他原来就是坏木头呢?”
曾舜晞觉得后背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所以…是小男孩杀了县令,这是小男孩的梦?”
肖宇梁摇摇头:“不是。”他捡起一块木头放在手里摸挲:“也可能是,神像啊。那个泥神像。”
曾舜晞和张二柱面面相觑:“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肖宇梁说:“你们听过一个传说吗?柳州府有一个土地庙,庙里有一个泥塑的神像,大家叫他泥傀儡。相传,泥傀儡是为了检测官吏廉洁而存在的,如果官吏廉洁,他会保佑这里风调雨顺,如果官吏贪污,他会搅弄风云,让这个地方鸡犬不宁,逼走贪污的官吏。”他仰着头大声的喊起来:“不现身吗?这个梦的主人?”
曾舜晞觉得肖宇梁一定是疯求了,上去捂他的嘴:“你踏马搞什么?”
张二柱看着面前两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深深沉默,他慢慢的后退,突然撞到一个庞大的,坚硬的东西。
肖宇梁抓住曾舜晞的手:“我赌你的命,这个梦的主人,是那个泥傀儡。”
曾舜晞:“你还是想让我死是吧?!”
肖宇梁笑了,将他向后推去,泥傀儡就站在三人的身后。
他那样的高大,衬得万物渺小,灰色的泥身缓慢的挪动着,在曾舜晞马上要碰到泥傀儡的时候,肖宇梁迅速的拉住了他的手:“你只要说你犯的罪,我就拉你回来。”
曾舜晞都快哭了:“我不知道!你真踏马的不知道,你有病吧?!”
肖宇梁的脸似乎迷茫了一瞬,随后,巨大的牵引力将曾舜晞从泥傀儡的行进步伐线路上扯了回来。
他一手拉着曾舜晞,一手撑着木头像一旁跳过去。
曾舜晞喊了一句:“张二柱还在。”
肖宇梁深深看了曾舜晞一眼,抬脚将张二柱踹出了三米远,曾舜晞觉得对方的肋骨一定断掉了。
张二柱:“你纯纯有病!”
对于肖宇梁来说,顺脚的事。
泥傀儡巨大的拳头砸在地上,肖宇梁和曾舜晞勉强站稳,曾舜晞喊起来:“张二柱!怎么出去啊!你不是醒的梦多吗?!”
张二柱一边拖着疼痛的身体跑过来,一边说:“我不知道啊!这玩意也太恐怖了!”
随后,张二柱被泥傀儡砸成肉饼。
曾舜晞还没反应过来,张二柱连尾音还没消失,人就已经消失了。
肖宇梁拉着曾舜晞躲在断桥旁的大石头后面,看着吓傻了的曾舜晞,肖宇梁问他:“你真的想不起来?”
曾舜晞觉得还不如让泥傀儡砸死他,巨大的冲击让他一点脾气也没有了:“你究竟要干什么啊?!”
肖宇梁盯着他:“你最好是没有骗我!”
他从怀里拿出一块正方形土块,上面用红色的颜料描出一个运字。他突然站起身,曾舜晞拉了拉他的裤腿:“大哥,你又要干嘛啊!”
肖宇梁将土块举过头顶:“泥傀儡,你在找这个对吗?”
泥傀儡木讷的转过头,随着动作,身上的泥块在脱落。
随后,曾舜晞感受到一阵眩晕,一睁开眼,他出现在自己的卧室。
有神名傀儡,赐运复长生。
铜臭沾衣带,贱泥增一层。
周而复始往,何处求人形。
清正公廉明,不论输与赢。